第19章
傅亦琛凝视着她, 尽管将姿态放得很低,身材仍然高大挺拔。
明明她已经长大,怎么仍需要仰头看他?
盛思夏还在犹豫着。
门口车来车往, 就连隔壁的那位“傅先生”,也牵着孩子走过。
她告诉自己, 是因为不想被人看见,才打开门, 让傅亦琛进来。
关上门, 她低着头,从鞋柜里取出一双男式棉拖鞋,搁在地上, 转过身背对着傅亦琛。
头发垂下来, 遮住大半张脸, 不想让他看见此刻脸上的惨状。
他问, “你家没人?”
盛思夏回答, “小姨出去旅行,陈妈请假了,就我一个。”
说完,又发觉自己话太多, 好像是在变相邀请他放心待在这里,不会有人打搅一样。
趁傅亦琛换鞋的时候,盛思夏蹭蹭跑上楼,回到自己房间,费了好一番功夫, 才找到被自己扔在枕头旁边的口罩,重新戴好。
轻手轻脚下楼,她在厨房里找到傅亦琛。
傅亦琛先前来过这里,但只是做客,当然没有踏入她家厨房,可盛思夏却看见他轻车熟路一般,从透明碗柜里找出碗筷,然后将带来的粥倒进碗里。
他买了一大份,分装进两只碗里,盛思夏凑过去看,是皮蛋瘦肉粥,闻着还挺香。
也可能是她现在饿了。
自从昨天牙痛发作,就没好好吃饭。
“买这么多?”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显得沉闷。
傅亦琛将粥端出去,说,“我刚下班,跟你一起吃。”
盛思夏“哦”了一声,在餐桌前坐下。
见傅亦琛坐到她对面,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引得他疑惑地看过来。
“你不要坐我对面,”她指一指身边的座位,“坐这里来。”
“有什么区别吗?”
她直白地说,“我脸肿了,你坐对面,会影响你食欲。”
“很严重吗?”傅亦琛盯着她的脸。
盛思夏摇摇头,避开他的眼神,只简短地回答,“嘴巴里在流血。”
她能尝到,嘴里淡淡的腥味,出血量不大,但看上去肯定很狰狞。
傅亦琛放下筷子,“给我看看?”
他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却不像在跟她打商量。
“不给,”盛思夏拒绝得也很直接,“你又不是医生,给你看了也没用。”
他平静地笑了笑,“我学过急救,虽然不是专业的,你要是不放心,不肯给我看,那就带你去医院,你自己选。”
盛思夏敏锐地看他一眼。
她发现,傅亦琛很喜欢给她两个选择,让她二选一,这种说话方式,看似温和客观,实则是限制了她的选择范围。
难道不可以,既不去医院,也不给他看吗?
他比她印象中,要强势许多。
心里这样想,却不愿意和他解释过多,她摘掉口罩,冲他张开嘴。
既然要看,就看个够,今天已经形象尽毁了。
她所处的方位有些背光,傅亦琛看不清,对她说,“再张大一点。”
盛思夏摇摇头,正要将嘴合拢,傅亦琛却在这时,站起来,倾身向她,右手捏住她的下颌,轻轻地调整着方向,使他能够看清。
她愣住,困惑地望住他,连尴尬都忘记了。
他指腹温热,没有粗糙感,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力道温柔,并不会给她冒犯或强迫的感觉。
因此,她只是乖乖地看着他,眼神在暖黄灯光下,显得很柔软,毫无攻击性。
傅亦琛不想被她的眼神影响,别过目光稍稍调整片刻,才看向她牙床深处。
尽管灯光不太明亮,还是能看出伤口处正在往外渗血,还好,出血量并不大,比他以为的情况要好很多。
他收回手,将盛思夏面前的粥收回来,说,“现在不能吃热的,会加速流血,冰箱里有冰块吗?”
盛思夏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进厨房的人,傅亦琛起身自行去冰箱查看,盛思夏想到什么,用手机点开微信,点开最上方和姚佳婷的聊天对话框,输入一行字,拿去给傅亦琛看。
他正弯腰,从冰箱下方翻找冰块,忽然后背被人戳了戳,回头去看,盛思夏的手机屏幕差点怼到他脸上。
输入栏里写着:没有冰块,我可以吃雪糕。
“谁说可以吃雪糕?”傅亦琛一边回答,眼神往上,昵称是“情感专家姚老师”,他一眼便扫清这一页的聊天内容,是盛思夏在和她倾诉拔牙的痛苦。
牙齿实在太痛,每说一句话,都感觉要血流成河。
盛思夏选择继续打字:医生说的!
为了证明她不是在信口胡诌,她将手机随意放到桌面上,快步上楼,从房间里拿出那张术后须知,回到傅亦琛身边。
她拿给他看,却发现傅亦琛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是“情感专家姚老师”发来的一条新消息:牙齿疼,找你的秦锐小可爱撒娇哇,亲亲就不疼了。
还附上一张表情包:我嘴软,你要亲吗
盛思夏冷汗冒出来,急忙夺回手机,还要假装淡定地,迎接傅亦琛审视的目光。
好在,傅亦琛没说什么,他抽出她手里那张纸,从上往下看,那一句“如果出血可以吃适量雪糕缓解”,被她用红笔圈出来,打上三个感叹号。
他忽然就笑了。
为盛思夏多此一举,却莫名很可爱的行为。
当着傅亦琛的面,盛思夏点开外卖app,打算买些雪糕,无奈,附近有卖雪糕的便利店都在几公里以外,现在点餐高峰期,送过来,显示至少要一小时以后。
“我去买吧,你要吃什么口味?”傅亦琛走到门口,换好鞋,又问,“水蜜桃?”
“如果有的话。”盛思夏捂着一边脸,心中却想,原来他还记得她的偏好。
“我多看几家,如果没有,我再买别的,”傅亦琛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加一下微信?”
盛思夏微微怔住,“为什么加微信?”
“方便及时沟通,我打你电话,你从来也不接,微信却用得很勤,”他挑眉,“怎么,不可以加吗?”
她不傻,听得出他话里的不满。
门都让他进来了,此时要是再说绝交那一套,未免太虚伪。
盛思夏对今天傅亦琛的表现十足意外。
面前的人是她认识多年的傅亦琛,如从前一样高大英朗,五官轮廓都没有多大变化,却让她产生陌生感。
她头一回发现,原来在他平日进退自如的风度之下,也会有棱角,平静的深蓝海面之下,只有潜进去,才能触碰到那些暗礁。
有点新鲜。
这份好奇,加上牙齿的疼痛,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加上微信。
顺便,设置不让傅亦琛看她的朋友圈。
本着心虚的想法,盛思夏主动上前,为他开门,甚至对他露出一丝笑意。
卖萌可耻,但很有必要。
但太过殷勤,也会起到反效果。
她难得的笑容,引起傅亦琛的警惕,他倪着她,问,“我待会儿回来,你会给我开门吗?”
盛思夏愣住,然后点点头。
“我不太相信,万一你待会儿不给我开门怎么办?”他平静地看着她,目光却深沉得,仿佛能洞悉一切。
顾不得牙疼,盛思夏扁着嘴,心虚地开口,“我怎么会不开门?”
他摇头,“毕竟你的生日愿望,就是和我断绝往来,谁知道是不是故意骗我出门?”
她急了,“什么骗,明明是你自愿的!”
傅亦琛忽然笑起来,他停顿片刻,才说,“对,都是我自愿的。”
一定是那晚的月光太柔和,暂时消弭了盛思夏耿耿于怀的那些不愉快,她不情不愿地交出自家门的密码,嘴也扁着,却因为一边脸颊肿起,显得相当委屈。
让他很想,动手捏捏她鼓起的脸颊。
必须立刻离开才好。
“那我出门了,你如果不舒服,就去楼上躺着休息,我很快回来。”
盛思夏点头,目送他离开。
傅亦琛开车,跟着导航地图,找到最近的一间便利店,没有找到水蜜桃口味。
他没有放弃,又找了好几家,终于让他找到。
雪糕的包装上,印着粉粉嫩嫩的的字体,看上去十足幼稚,傅亦琛无论是对雪糕,还是这副包装,都敬而远之。
却很像是盛思夏会喜欢的东西。
经过零食货架,考虑到盛思夏现在什么也不能吃,只好作罢,
他拿了两支雪糕,加上一盒水蜜桃汁,迅速结完账,驾车原路返回。
在不超速的情况下,他尽量开快些,不想让雪糕融化。
在盛思夏家门口停好车,还未走出来,就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正在盛思夏门口徘徊。
傅亦琛坐在车内,打量着他。
秦锐并未察觉到,他抬头看着二楼窗户,那是盛思夏的卧室。
昨天她因为牙疼,取消和他约会,他因为临时有工作,不能过来探望,于是今天一下班,就赶到她家。
可无论是打电话,还是发微信,她都没有回应。
傅亦琛拿上雪糕,熄火下车,越过他身边,目不斜视地朝盛思夏家走去,站在门前,按下密码,门应声而开。
他甚至都没有看秦锐一眼。
秦锐主动叫住他,“等等!”
傅亦琛回头,漠然看着他,“什么事?”
“你好,我叫秦锐,是夏夏的朋友,知道她不舒服,特意过来看看她。”秦锐看他直接按密码开门,还以为是盛思夏的家人,但傅亦琛容貌太过年轻,且是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秦锐忽然意识到他的身份。
是那张照片上的模特。
盛思夏口中,“朋友”喜欢的人。
也是那个为她请心理医生,让她在感到脆弱时,下意识寻求帮助的男人。
秦锐是个理性的人,从不会死缠烂打,他的确对盛思夏很有好感,但目前仍维持着可进亦可退的阶段。
然而雄性之间的敌意,在一瞬间占据上风,他不能违背本能,无法控制地生出幼稚的胜负欲。
“方便吗?我很想见她。”
能感觉到,秦锐身上气场的转换,傅亦琛能分辨出,他眼中的占有欲,以及蓬勃的野心。
如果是在职场中,傅亦琛一定会重用这样的下属,他很欣赏这种勇于挑战,野心勃勃的人,要想事业成功,这是必备的素质。
可惜,傅亦琛也有他的野心。
雪糕开始融化,他闻到清新的水蜜桃味道,提醒着他,越美好的东西往往越脆弱,不及时留住,拖延犹豫,就会化成一滩无用的过往。
傅亦琛面上淡淡的,毫不客气地下着逐客令,“她睡着了,不方便见客。”
作者有话要说:傅总不屑脸:有大门密码的感觉,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