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3)
隔绝在天地之外,雾气弥漫。
她的双眸像是寒星一般,眼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般,仿佛是受了什么蛊惑,缓缓靠近了她。
嫣红的唇凑近,他缓缓俯下身去,柔软的触感贴在唇上。
她吓了一跳,稍稍后退了一些,复又追了上来,张开胳膊抱住了他。
这一抱,让他猛然惊醒。他用力推开了她,唇瓣上还留着些莲子的苦涩味道。
她跌坐在小船上,那船晃了晃。沐沉夕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摸了摸鼻子,干笑:“刚刚船不稳,撞到你了......”
欲盖弥彰。
他没有再理会她,和她拉开了距离。
沐沉夕趴在船边,只觉得头有些晕晕的,心里像堵着什么。一只手无意识地落在水中,随着水波轻轻摇荡。
一圈一圈的涟漪一起泛到了他的心底里。
可是...这是错的...
那时候他这样告诫自己。
沐沉夕也想起了这一段往事,又忍住不摸了摸鼻子。
脚踏实地,她心里稍稍舒服了些:“我就是不习惯乘船,晃得有些头晕罢了。时间还早,船上还有客人,你和他们继续喝酒游湖。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顿了顿,又小声道:“抱歉,扫了你的兴致。”
她以前,从不道歉。
谢云诀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不舒服就回去休息。”
“那王家——”
“随他们去。”他拉着她上了马车,又不放心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我没那么虚弱,过一会儿便好了。”沐沉夕习惯地坐在他的对面,尽量不去触碰他。
谢云诀皱起了眉头,起身坐到了她身旁:“你方才同那王家兄妹说什么纳妾不纳妾的?”
“这不是王家小姐对你有意,我试探她的态度么。”
“我对她无意。”
沐沉夕了然,这男人若是不喜欢一个女子,硬塞也是烦人的。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以后少自作主张替我张罗纳妾之事。我...没这个打算。”
沐沉夕直起身来,苦口婆心道:“你娘亲说得不错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给谢家添个子嗣了。”
谢云诀忽然凑近了她,捏住了她的下巴:“那就劳烦娘子你了。”
他离她如此之近,沐沉夕的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眼睛移向了一旁:“我——”
“你不愿意?”
“我...还没准备好当人的娘亲...”
谢云诀凝视着她,沐沉夕心虚得紧,都不敢呼吸了。良久,他叹了口气:“好,那我等你。”
她小心翼翼问他:“非我不可么?”
“嗯。”
沐沉夕绞着手指,心下盘算。其实也不是不可,但现在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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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舟游湖之事没过多久,整个长安的王宫贵胄几乎都知道了一件事——谢云诀新婚第二日便带着外室泛舟,且那外室已经有了身孕。
加之那日太子带去的那些贺礼,便有人怀疑,谢云诀是迫不得已才娶了沐沉夕。
而能让谢云诀迫不得已的人,长安城只有一人——九五之尊的陛下。
当年沐沉夕的姑姑在宫中是皇贵妃,她时常出入宫闱,陛下看着她长大,是当公主一般疼爱的。
如今虽然将沐家满门抄斩,对这沐家遗孤却仍旧还存着些亲情。为了弥补她,于是暗中给她指了这门婚事。
毕竟沐沉夕思慕谢云诀,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这空穴来风的推测传得是有板有眼,而且解释起来也十分通顺。
这件事一来二去就传到了沐沉夕的耳朵里,她倒是浑然不在意。谢云诀虽说不是不得已,但娶她这件事肯定也另有隐情。
只是谢云诀对她的态度和从前转变太大,让她也有些应接不暇。
以前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她稍稍靠近,他便避瘟神似的躲开她。现在反倒是常来她这里。
她还以为成婚以后和独自一人没什么区别,谁料用着晚膳的时候,谢云诀便忽然过来了,连通传也不曾。
她正含着一口饭,谢云诀走进来,面色不悦:“为何不等我?”
她正要回答,又想着食不言,便赶紧咽下:“我不知道你要来。”说着对叮咛道,“你让膳房再炒两道菜。”
“不必了,添一双碗筷即可。”
他净了手,坐到她身旁。
沐沉夕连忙讨好地将碗里的鸡腿夹给他:“方才我吃了一只了,这只给你。”
谢云诀瞧着那鸡腿有些失神,沐沉夕回过神来,她在边关不讲究惯了,竟用自己的筷子夹给了他。
他这般爱洁净,定然嫌弃上面有口水。
“其实不吃也没关系的,这儿还有糖醋排骨,我只吃了这半边,那边没动过。”
谢云诀垂下眼眸,修长的睫毛翕动着,不声不响咬了一口鸡腿。
她松了口气,看来谢大公子洁癖这个毛病改善了不少。
“以后晚膳我都会回来用,你等我一起。”
“好。”
“若是我不回来,会派人告知你。”
“知道了。”
谢云诀抬眼瞧着她:“只是宫中没有晚膳,过午不食是宫里的规矩。”
沐沉夕点了点头,宫里确实有这个规矩。以前裴君越当皇子的时候,经常被饿得嗷嗷叫。所以她每次入宫都会给他稍上点外面的小食,他总是吃得狼吞虎咽,像只小狼狗。
沐沉夕觉得他十分可怜,娘亲早逝。没有母族的庇护,一个不得宠的皇子在宫中的处境可想而知。
思绪刚有些飘飞,谢云诀的手指便扣了扣桌子。
她眨巴着眼睛:“还有...还有什么规矩?我一并记下。”
“为人妻子,见自家夫君勤勉政务,却忍饥挨饿,是不是该做些什么?”他提醒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15779336003的雷
☆、送膳
沐沉夕满脸困惑:“可是太学之时,我夜里吃东西,你还训过我。说我是...是猪......”
“你可还记得自己吃的是什么?”
“臭豆腐。”沐沉夕笑了起来,“李记的臭豆腐,那真是闻香下马。说起来,许久未曾吃了。”
沐沉夕还记得,那时候她刚入太学未几,夜里溜出去玩耍。晚上回来,谢云诀奉了夫子的命令在门口侯她。
她翻了墙头进来,见他负手立于院中,想起他晚上没有进食,定是饿了。于是高兴地同他分享美食:“谢兄,大半夜不睡,定是饿得睡不着吧。喏,给你带了些美食,慢慢享用。”
说着把一个油纸包塞进了谢云诀的怀中,便伸着懒腰进屋睡觉去了。
谢云诀低头看着那个油纸包,一阵阵臭味飘来,他瞪圆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他踉跄着退后了两步,一向沉稳端方的世家公子,声音微微颤抖:“夜晓,快将此物取出!”
当屋内,沐沉夕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听到了隔壁的水声。她砸吧了一下嘴,这位谢公子模样生得好,可是行事却怪异得很,哪有人大半夜还要洗澡的......
谢云诀满脸都写着往事不堪回首。
沐沉夕又扒了两口饭,忽然转过弯来:“那若是你晚上不归,我就将晚膳给你送去可好?”
“嗯。”
正巧可以正大光明入宫。
谢云诀用了晚膳,却不急着离去。这毕竟是他的家,沐沉夕也不好催着。
若是换了裴君越,大晚上扰她清净,她一通拳脚就将他打出去了。现在也只能耐着性子陪着谢云诀。
只是谢云诀素来不爱说话,只是坐着喝喝茶。
沐沉夕起初还想着找找话题,后来便由他去了,自己去院中练一会儿剑。
南窗下,谢云诀翻着折子,偶尔一抬头,就能看到海棠花树下的那道身影。她的剑招里杀伐之气愈发重了。
他知道她家仇未报,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如今这般拘着她,也不知能到几时。
只是长安的这趟浑水,等她看清了局势在蹚进去,也比刚回来就一头扎进去死得不明不白的好......
沐沉夕成婚了一个月,谢府上下的事务早有管家打点,不需要她操持。谢云诀倒是有些兄弟姐妹,但也都被他迁居别院了,寻常遇不到。
没了这些烦心事,她成日里也是游手好闲,等着盼着谢云诀哪天公务忙回不来。
这么盼着,当真被她盼到了。
于是沐沉夕命人备下了饭菜,早早便乘马车入了宫。
进了宫要下马,她走在前方,只带了叮咛一个小丫鬟。寻常家眷是不可随意出入宫闱的,但沐沉夕被封了郡主,陛下特许,这才能大摇大摆地走入皇宫。
宫里的嬷嬷带她去了纤云殿,那里离御书房很近。朝廷重臣们都是在那里议事的。议事完便会在纤云殿稍作休息,喝些茶,吃点糕点。
似沐沉夕这般给夫君送膳食的,还是头一回。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便负手起身环顾四周。
纤云殿正南面有一主位,两排各摆了七张太师椅。想必自御书房回来,还是有许多政务要议。
她少时入宫给姑姑请安完,嫌西六宫太过无趣,便会去中宫给陛下请安。陛下时常是在和父亲一同商议朝政。
她就自己找些乐子,玩儿累了便在塌上小憩。隔着墙还能听到朝臣们议论朝政的声音,有时候争论得激烈,还能吵起来。
她听着都替陛下心累。但她爹爹更累,身为丞相,权衡朝中关系,也是他要亲力亲为的事情。
她正沉浸在思绪中,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和议论声。
“这江南水患才停歇,如今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减免赋税不是理所当然么?为何上面迟迟不下达命令。”
“你可知江南是谁家的底盘?”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话虽如此,可如今的江南知府可姓齐。你要他们减免赋税,齐家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许兄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若是人人遇到此事都不言语,还谈什么清明盛世?”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正抱着胳膊坐在太师椅上的沐沉夕。
他们愣了愣,沐沉夕扫了一眼,都是当年的同窗。
真是巧了。
他们一见她,面面相觑。
忽然有人反应过来,拱手作揖:“见过定安郡主。”
“不必多礼。”沐沉夕瞧了他们一眼,露出了些许笑意,“几年未见,诸位如今都成了国之栋梁了。”
凌彦抖抖索索道:“为朝廷效力罢了,哪比得上郡主在边关抛洒热血。”
“我还是习惯你们叫我大哥。”
“这...”凌彦有些为难。
当初大家都以为她是沐丞相的儿子,虽然模样生得俊秀,可是揍起人来也很生猛。用太子殿下当年的话说就是,用最纯的脸,打最狂野的架。
大家当年一是有些怕她,二来又觉得她很讲义气,也就心甘情愿认了大哥。
如今知晓她是女子,再叫一声大哥,着实别扭。
沐沉夕叹了口气:“真是人走茶凉,如今你们连一声大哥都不肯叫了。”
“郡主说笑了,那时候年少无知,并不知晓郡主原来是女子,所以才......才有些唐突冒犯。”
“可是叫郡主又生分,难不成因为我是女子,以前的同窗之谊,你们就全都抛下了?”
“当然不会。”凌彦顿了顿,“只是这大哥...也实在是...”
实在是叫不出口。
他眼珠子一转,岔开了话题:“郡主今日来此处,可是要寻太傅大人?”
“是。”
“他在御书房议事,这会儿应该快结束了。”
“我知道。话说回来,凌彦,我忽然想起那天你对我夫君说,若是见到了我,必定当场将我拿下,绝不念旧情。我与你有什么旧情?”
凌彦抹着汗,熟识沐沉夕的同僚纷纷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倒是许笃诚,他是外地进京考上来的,不知道其中内情,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竟不知,夫人以前还与旁人有过旧情?”外面忽然传来了谢云诀的声音。
☆、主母
所有人立刻正襟危坐,待谢云诀走进来,齐齐起身施礼。
谢云诀大步走向沐沉夕,面上看起来温和,眼睛却已经微微眯了起来。沐沉夕没来由有些心虚,连忙甩锅给凌彦:“是他说有旧情,我正问他呢。凌大人,你倒是解释清楚。”
“是兄弟情!”凌彦闭着眼睛,这颜面也不要了,保命要紧。
谢云诀正欲训斥他几句,怎么男女不分。可回头一想,自己当年不也似眼盲一般,沐沉夕与他一墙之隔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他愣是没看出来。
沐沉夕倒是不怪他们,反倒是沾沾自喜,自比花木兰是分毫不差了。
谢云诀示意众人落座,他们见沐沉夕仍然站着,哪里敢坐。
沐沉夕轻轻咳嗽了一声,柔声道:“谢大人都说坐下了,几位大人还站着做什么?”
他们腿一软坐了下去。
宫人端来了茶点,没有人敢说话,只是默默吃茶。
沐沉夕也将食盒取来,一样样将菜肴端了出来:“本来膳房还煲着乌鸡汤,今日来得急了,就没带来。等晚上你回来,我让他们热一热。”
“夫人辛苦。”
“不辛苦。”
凌彦看着沐沉夕这贤妻良母的做派,回想起她昔日种种,只觉得像是一个彪形大汉在绣花,画面异常诡异。
谢云诀晚膳吃得不多,沐沉夕陪着吃了一些,便收了起来。
肚子里垫了些食物,大家精神也打足了不少。茶点收完,便如常要向谢云诀述职。
沐沉夕大约是看明白了,这些同窗都属太子一派,所以会在这个时间点上来见谢云诀。
他唤她来,莫非是想让她认一认朝中的人?
除了凌彦,其他的几人都不是世家子弟。父母之中也有为官的,但官阶不高。
太学这等官学以前并不收寒门子弟,也是从沐沉夕入学那一年起才开始倡导有教无类。
也是那一年,科考开始推行。
在此之前,朝中大部分官员都被大大小小的世家占据,子承父业乃是常态。
而推行科举制的,正是沐沉夕的父亲。
所有后来科举举仕的寒门子弟,都会称自己是沐丞相的门生。
当然,那也是许久之前的事了。自从她父亲出事,这些人便也陆陆续续离开了长安,分派到了各地。这还算是好的,也有下场凄凉的被罢官,被牵连入狱。
如今的科举倒是年年举行,但能入朝为官的寒门子弟却人数稀少。这几个能在朝中站稳脚,当年在太学也都是佼佼者了。
沐沉夕见谢云诀开始处理公务,便自觉去偏殿候着。
谢云诀听完几人的述职,天色已晚。
他走向偏殿,想唤沐沉夕一同归去。绕过屏风,才发现沐沉夕正沉沉地睡着。他俯身瞧了瞧,有些不忍叫醒。
沐沉夕倒是蓦地睁开眼,她拍了拍脸清醒了一下:“结束了?”
“嗯,回家。”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宫殿,恰巧遇到了刚走出纤云殿的凌彦几人。沐沉夕还有些困倦,便由着谢云诀牵着她的手,自己一路走一路打着盹。
黑暗中,凌彦几人只瞧见昔日“大哥”小鸟依人地跟在自家夫君身后。
他忍不住啧啧感慨:“这真是一物降一物。当年大哥何等狂放不羁,如今竟然洗手作羹汤起来了。世事难料啊。”
一旁同僚许笃诚撞了他一下:“凌兄,要是早知道她也可以这般贤惠,你当初是不是......”
“诶,不要胡说!”
许笃诚叹了口气:“不过郡主的遭遇也着实可怜可叹。”
凌彦连忙使了个眼色,许笃诚瞧见不远处走出来的几名官员,顿时噤了声。那几人与他们不同,都是世家子弟入朝为官,走的不是科举的路子。
世家子弟和他们之间向来隔着一层,虽然王家,孟家和齐家暗地里也较着劲。但都是自小到大往来甚秘,家族不少分支也有互相联姻。
他们把持着朝政,自然也不太瞧得上这些科举上来的官员。
齐飞恒是齐家的长子,他刚众星拱月地走出来,便瞧见了永巷里那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
他向旁边人道:“谢太傅身边那个女子是何人?”
“谢太傅不是月前成婚,许是...定安郡主...”
“沐沉夕?”
齐飞恒的腿一阵抽痛。当年围猎,沐沉夕一人猎了大半的猎物。他一向瞧她不顺眼,便伙同王羽勉一起在林中埋了陷阱,想给她点教训。
谁料被沐沉夕一眼看破,揪出了躲在一旁偷看的他。王羽勉那个不讲义气的东西当场就跑了,沐沉夕便步步紧逼,让他自己跳下了陷阱,摔断了腿。
至今回想起来,她提着剑,满身杀气的模样,还能让他心惊胆寒。
谢云诀竟真的娶了这个女人,当年他不是最厌恶她的么?
沐沉夕感觉到背后有人盯着她,转头去瞧。一眼看到了齐飞恒,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齐飞恒只觉得遍体生寒,拳头不由自主地紧了起来。
这个女人为什么冲他这样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谢云诀捏了捏沐沉夕的手,头顶一方星空照耀着两人。他将她往身边拉了拉:“不必多瞧,以后会经常见到。”
沐沉夕停下了脚步,笑着看着他:“云郎,你脸上有东西。”她说着捧住了他的脸,踮起脚尖作势要帮他吹掉。
谢云诀稍稍俯下身凑近她:“有什么?”
她凑近了他耳边:“美貌。”
他嘴角止不住扬起,揉了揉她的头:“哪里学来的话。”
“就是有感而发。”
“以后这些话...”
“不能说么?”
“只许对我说。”
果然世间多半男子都是自恋的,旁人都说谢家大公子是谦谦君子。平日里旁人赞许,他也只当是恭维。原来他也喜欢听这些话,看来钟伯伯说得对,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谢云诀一向喜欢板着脸,这会儿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曾散去。
可这一幕却被身后的齐飞恒瞧得清楚明白,谢云诀看这个女人的时候,那眼神做不了假。
一个妖女,蛊惑了四大世家之首的谢家家主,下一步只怕是要借由谢云诀之手对付他们了。
齐飞恒思索了片刻,速速出宫,去了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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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沉夕回到府中,见谢云诀还要处理政务,便去膳房热了鸡汤回来。
临到倾梧院门口,便见到一对中年夫妇,衣着华贵,衣服的袖口纹着谢家的家徽,是一根修竹。
她缓步上前,听到两人对夜晓道:“这屋内灯还亮着,家主一定还未睡下,劳烦通禀。”
“天色已晚,二位还是明日再来吧。”
两人见夜晓不通人情,也知道他是什么脾性,正要离开,一转头便瞧见了沐沉夕。
他们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交换了一个眼神。男子上前拱手道:“夫人有礼。”
沐沉夕也福了福身,却不知这两人是谁。
一旁的中年女子笑道:“夫人刚入谢府,许是还不认识我们。这位是我夫君,也是家主的叔父。”
“叔父,叔母有礼。二位有事?”
两人顿了一下,都堆起了笑脸:“是啊,有件急事。只是家主不肯见,夫人若是进去了,可否替我二人通禀?感激不尽。”
沐沉夕瞧了夜晓一眼,他撇过头不言语。
“好,二位稍待。”
沐沉夕说完进了院子,走了几步,听到两人在后面窃窃私语。她耳力一向是好,两人以为她听不到,其实一字不落。
“这小蹄子是有几分姿色,难怪家主忤逆了宗亲长老们也要娶她。”
☆、谣言
“为她得罪了所有宗亲,值得吗?”
“不过我仔细一琢磨,家主会不会是自有决断?其中是不是还牵连着陛下和太子?否则宗亲大婚当日被他下了迷药,按在堂前观礼,此等荒唐事也一个个都偃旗息鼓了。”
“一个女人,能牵扯到什么朝中大事?”
“女人?你可别小瞧了她。七岁杀金国太子,十七岁杀孟氏长子嫡孙,这些年在边关不知道又沾了多少血。雍关城十万大军都是她的后盾,也许家主就是看中了她的嫁妆呢。”
“有道理,家主一定是早知道有这些嫁妆,才会愿意娶她。”
沐沉夕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她将食盒放在案头,谢云诀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膳房熬的鸡汤,刚热的,你尝尝。”
他捧起来尝了一口,很是鲜美:“你饿不饿?”
“我不饿。”沐沉夕坐到他身旁,“只是回来的时候在院门口见到了你叔父和叔母,他们托我给你捎句话,说是要见你。”
谢云诀放下了鸡汤,神色有些不悦:“以后见了他们,不必理会。”
“都是亲戚,礼数总是要周全的,免得给你丢了面子。你不想见也无妨,我只是带句话。”
他思忖了片刻,吩咐随侍的丫鬟:“唤他们进来。”
“他们想必寻你有些家事,我...我先避避嫌。”
“沉夕,你如今是我的夫人,谢家的事有什么需要避嫌的?”
沐沉夕倒不是想避嫌,是懒得管。家族中的事务繁杂,以前她娘亲管家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亲戚隔三差五就要来寻她娘亲,不是这家请托,就是那家告急。
她倒是挺佩服她娘亲,家中那么多的事务,她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她一听那些人说起恭维的话,便头大,话说得越漂亮,事情越大。
只是谢云诀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离开,她也只好在一旁坐着。
夫妇二人进来,话还没说几句,礼就先到了。
“叔父叔母有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那妇人讨好地笑着,“就是你堂弟,如今也有十八了。成日里闲在家中也不是个事儿,若是能有个一官半职的,也有点正经事做。你看——”
“朝廷的官职需能胜任之人担当,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四书至今都未读全,能在朝中担当什么
职务?”谢云诀蹙眉,说起话来毫不留情。
“云诀,你叔母妇人之见,不懂这朝堂上的事情,小烨他确实没什么本事,不过太仓令这样的闲职总是可以的吧?”
沐沉夕暗自咋舌,这夫妇两也真是敢开这个口。难怪谢云诀不愿见他们。太仓令虽然只是个从八品的官,可着实是个肥缺。把太仓令当闲职,真是又贪又蠢。
“不可。”谢云诀果然一口回绝。
两人碰了个钉子,神情有些不悦。原本要灰头土脸地离去,沐沉夕却忽然道:“不是还有科考么?”
两人抬头看着她,眼中露出了些许讶异和屈辱。
“云郎,听你描述表弟,倒让我想起了阿念。他们年岁差不了几岁,也是一样不学无术。不过谢家有办私塾,我最近也在想,可否让他进私塾读书,今年年底过了初选,明年或许能参加春闱。即便春闱过不了,也可以积累些经验。反正三年一次,他们又年轻,总有机会的。”
谢云诀略一思忖,颔首道:“是个好提议。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两人听她都这么说了,不像是在有意嘲讽,思来想去,也是个折中的法子。毕竟主母的亲弟弟都如此安排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全凭家主安排。”
“好。”
“天色不早了,我们就不多叨扰。也请家主注意身体,早些歇息。”两人施礼,退了出去。
谢云诀瞧着沐沉夕:“你还想让沐沉念入朝为官?”
“他被父亲逐出家门,承袭爵位是不可能了。总不能让他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一辈子。何况我沐家家训是守土□□,他不能出将也总该入仕,方不违背家训。”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寻回沐沉念,会托我替他谋个一官半职。”
“你若是为我破了规矩,今后还怎么服众?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谢云诀轻叹:“却不是人人都懂,你做得很好。”
沐沉夕笑了起来,凑到他眼前:“是不是发现,我不像你想得那般蛮不讲理?”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喝着乌鸡汤。他向来不觉得她不讲道理,只是从前顽劣,总是喜欢与他作对。
许多事,他又无法开口,生出了诸多的误会。
现在好了,她就在他身边,以后有一世的时间可以慢慢将那些误会全部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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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诀朝中事忙,怕沐沉夕在家里闲着,便让管家将府中一些不太烦心的事情交给她打理。
沐沉夕推拒不得,只好接了下来。
长安的各个世家也是见风使舵,见沐沉夕似乎颇为得宠,不少也起了拉拢之意。
三天两头便有拜帖传来,也有邀请她相聚饮茶的。
男子在朝堂上处理朝政,身为贤内助自然也要经常互相走动,结交好关系。
谢云诀原以为她不喜欢这些,嘱咐她不喜欢的就别去。但沐沉夕却次次都去了,而且她一改此前的骄横,竟很快和这些夫人们玩儿到了一处。
她从小贪玩儿,常去市井混迹,什么新鲜玩意儿都门儿清。
夫人们整日里无聊,沐沉夕便教了她们许多新奇的玩法。
其中最让她们着迷的,便是打马吊。
沐沉夕其实不喜欢打马吊,一坐就是半天,坐不住。以前也是个半吊子水平,如今打起来也常常输钱。
以至于各家夫人们都喜欢邀她打,她也是大方,输了钱从来不恼,牌品极好。
毕竟各家夫人们打牌的时候,闲话最多。任它什么朝廷机密,嘴皮子一碰就透露出来了,事后却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唯一记得的,就是今天又赢了沐沉夕多少银两。
这一点,她倒是要感谢裴君越,要不是他送钱来,她还真不好这么大手大脚地办事。
一来二去,那些夫人们对她也卸下了防备。
这日,户部尚书家的娘子宋氏邀约,沐沉夕用了午膳便去了。
打了一个时辰,宋氏手不顺,瞧见沐沉夕手气不错,眼珠子一转,便压低了声音到:“沐妹妹,你家夫君最近待你可好?”
“挺好的。”
“谢大人虽说是君子吧,但姐姐我是过来人,要提醒你一句,男人可都花心着呢。”
“云郎朝政事务繁忙,没空花心。”
宋氏摇了摇头,吃了她一张牌:“你可得不要掉以轻心啊。我上次听王家大娘子说,你成婚的第二日,她女儿泛舟游湖,遇上了谢大人。那时候...”她顿了顿,瞧向沐沉夕。
她果然走了神,牌也开始乱打:“怎么了?”
“唉,你别怪我多嘴啊。”她手中飞快翻动着自己的牌,“听说那日谢大人带了个美娇娘,虽然蒙了脸,可是美目含情,温柔可人,一看就是个狐媚子。谢大人待她极好,还亲自为她剥虾。”
沐沉夕瘪了瘪嘴,鼻子一酸:“他都没给我剥虾。”
另外两位夫人立刻来安慰她,宋氏叹了口气:“所以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总是图个新鲜。其他的倒还好,只是听闻那狐媚子好像还有了身孕。”
沐沉夕瞪圆了眼睛:“有身孕?!”
☆、更衣
“可不是么!”宋氏牌一推,“诶呀,胡了!”
沐沉夕呆坐着,眼眶通红。宋氏一面收银子一面道:“别难过了,姐姐教你一招。你将那狐媚子迎回家,好生养着。使劲喂她各种肥腻的食物,让她腹中的孩子养得过大,到时候难产。生不出来一尸两命,生得出来也是保了小的,这才是万全之策。切不可冲动行事。”
沐沉夕眼泪啪嗒掉了下来,转头抹了抹,哽咽了一下:“多谢宋姐姐。我...我身体有些不适,就...就先回去了。”
宋氏一把胡牌,赚得盆满钵满,也不多留她,临走还殷切地嘱托道:“千万别和夫君置气啊。”
她哪里听,脚下生风地走了。
背后宋氏嗤笑:“你们说,郡主这性子,咱们那位太傅今天回去会不会遭殃?”
“那可说不准,弑夫也不无可能。从前孟氏那位公子不就是个先例。”
“谢大人也是嫌命长,长安城的女子任他挑选,偏选了这么一个女阎王。”
府外,夜晓一直在外候着,见她眼泪汪汪出来,觉得蹊跷。回到谢府,她又是气冲冲地回了家。
夜晓颇为担心,生怕沐沉夕在外面受了气,回家找公子的麻烦。于是他一早候在谢云诀归来的路上。
待他归来,连忙上前道:“公子,属下斗胆,恳请公子今晚宿于书房。”
谢云诀瞧了他一眼:“为何?”
“是...夫人的事。”
“沉夕怎么了?”
“似乎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就在擦剑,已经擦了一个时辰了。”
谢云诀手一紧,沐沉夕自幼习武,就连夜晓这样一等一的高手都对付不了她。若是她真的动了杀心,只怕是拦不住。
略一迟疑,谢云诀最终还是沉心静气,大步走向倾铭院。不知道为什么,夜晓在主人的背影里,看出了一丝悲壮。
谢云诀推开门,沐沉夕果然在擦剑。那把剑本就锋利,此刻更是锃光瓦亮。
“沉夕,怎...怎么想起擦剑了?”
“没什么,就是自边关回来之后许久没用了,怕它生锈。”她挥了两下,“这还是钟伯伯送我的,斩下敌军首级的时候很快。”两旁的婢女瑟瑟发抖,躲得远远的。
“这里是长安。”
“长安也有该杀的人。”
“你今日是...遇到什么事了?”
沐沉夕将剑放在桌上,冷着脸对那些丫鬟道:“叮咛,你们退下。”
丫鬟们忙不迭奔逃了出去,叮咛还贴心地顺手把门关上了。她们逃得远远的,仿佛生怕血飚出来会溅在自己身上。
夜晓离得近,听了半天,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谢云诀看着沐沉夕将剑又收了起来,挂在墙上:“云郎,你今日回来的早,可是朝中无事了?”
“明日休沐,今日归来得便早些。”谢云诀见她神色如常,也有些不解,“夜晓说,你今日哭了?”
沐沉夕嗤笑:“你何时见过我哭?”
他仔细一回想,唯有他离开书院那一日,她醉了酒趴在床榻上闷声啜泣。其他时候还真不曾见过。
“那今日——”
“听了个谣言。”沐沉夕笑道,“还是与你有关的。”
“与我有关?”
“听说你成婚前有个外室,那外室还有了身孕。”
“胡说!”
“所以说是谣言嘛,我不信的。”
她嘴上说着不信,可是种种行径分明是信了。谢云诀走上前,拢住了她的手:“在你之前,我...从未有过心仪的女子。”
沐沉夕坏笑:“那可曾有过心仪的男子?”
他分明是在宽慰她,她却拿昔日不堪回首的往事打趣。谢云诀有些恼了:“不曾有过。”
她见他生气,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好了好了,不提此事了。你朝堂事务辛苦,我让丫鬟备了热水,快去沐浴更衣吧。”
谢云诀瞧着她这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愈发生气。
“丫鬟都被你吓跑了,我如何沐浴更衣?”
“就脱了衣裳进去洗便是,这还要人伺候么?”
“要。”
“......”
世家公子,当真是金贵。
“那...那我把她们唤回来。”
“不必。”他攥住了她的手腕,“伺候夫君沐浴,也是妻子的义务。”
沐沉夕被谢云诀拽着进了后院,沐浴的池子很大,池中还有假山。这一池的热水要放好,着实需要费些功夫。
可为大婚前那喜婆让她背诵的为人妻子应尽义务,洋洋洒洒几百条,可没有伺候夫君沐浴这一条!
谢云诀站在池边,忽然张开了双臂:“更衣。”
沐沉夕一向脸皮厚,这会儿却红了脸。她一面低头解他衣服的系带,一面小声嘀咕:“你不是不喜欢我这么做么?”
“我何时——”谢云诀顿了顿,又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恍惚是有一日,他因为半夜洗澡发了寒症。沐沉夕自外面归来,手里还晃荡着两个酒壶。路过他窗口,发现他竟还未起床。
大白天的,他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全然不似他往日勤勉的作风。
沐沉夕觉得不对,便推门进去了。走过去一瞧,发现他面色潮红,呼吸也有些困难,完全是发烧的症状。
夜晓也不知道去了何处,沐沉夕也不好离开去叫大夫。她脑子一转,想起来一个土方。以前她发烧的时候,爹就让娘亲给她身上擦擦酒,热气带走,很快就好了。
她当机立断,三两下将他的亵衣脱了。取了块干净的布,蘸了酒替他擦拭身子。
那时候沐沉夕还小,根本不懂男女有别。心里还想着,谢云诀一直讨厌她,这回救了他,他一定对她万分感激,然后与她交好。
她一边擦还一边愉快地哼着小曲儿。
擦了一壶酒,她正要替他穿上衣服,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接着门被推开,由夜晓牵头,夫子和一个白胡子大夫外加书院的许多同窗已经走了进来。
看到眼前画面的那一刻,四下一片死寂。
☆、沐浴
知晓沐沉夕女子身份的裴君越捂住了眼睛,不忍直视。
夜晓忽然拔剑劈了过去,沐沉夕侧身闪过,用力劈向他的手腕。他手腕剧痛,剑瞬时落下,又被沐沉夕接住,抵在了他的心口:“你做什么?我刚给谢兄退烧,你不谢我便罢了,怎么恩将仇报呢?”
“退烧?!你分明是在轻薄我家公子。”
“你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污糟的想法,以酒擦拭可以退热,乃是土方。何况都是大男人,坦诚相见怎么了?”
白胡子大夫回过神来,捋着胡须道:“不错,这确实是个民间的方子。不过也有点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沐沉夕倒是头一回听说。她以前也用过这法子,好像没什么坏处。
“容易醉酒。”
话音刚落,床上的谢云诀缓缓坐了起来,握住了沐沉夕的手腕,将头枕在了她肩上。
一屋子人静静看着他,沐沉夕心虚地干笑起来:“应该不至于酒量这么差吧?”
回答她的,是所有人同情的目光。谢云诀不饮酒,全长安的人都知道。大大小小的宴饮,他的酒杯里都只装茶水。
谢云诀蹭了蹭沐沉夕的脖子,沙哑着嗓音唤了一句:“娘——”
沐沉夕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脆生生接了:“诶!”
屋子里又是一片死寂......
这段往事,谢云诀至今不肯回首。
沐沉夕替他解了衣裳,拢在怀中:“云郎,明日休沐,这官服我送去洗了吧。”
“还有中衣。”
她涨红了脸,犹犹豫豫地伸出手解了中衣,露出了结实的胸膛。她不敢看眼前大好的风光,低了头:“中衣也要送去洗?”
谢云诀捏住了她的下巴,迫她直视自己:“以前不是总喜欢偷着看么,怎么如今不敢了?”
沐沉夕干笑:“以前不懂事,现在...现在知道错了。而且要往前看,别老记着以前的不愉快。要是...要是你实在是意难平,我......”
“如何?”
“我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
谢云诀的手一顿,脸上划过一丝绝望。此情此景,她难道不该说,她也让他瞧一瞧么?这一别几年,她以前那股子没脸没皮的劲全都没了。
谢云诀以前觉得她脸皮十分厚,做什么事情都不顾旁人的目光,更不必说礼义廉耻了。于是时常呵斥她,还替夫子罚了她许多次。
她每次都是认错态度良好,但一转头扮个鬼脸继续我行我素。仿佛那股子天生天养的野性怎么也磨不灭。
可这一回她回来,却变了许多。新婚燕尔,好像除了手,她哪里都未曾碰过。
诚如她以前所说,两人相处,总有一方要先不要脸。以前是她,现在该换他了......
“我要你的眼珠子做什么?”他搂住了她的腰,贴近自己,“若是非要弥补过错,不如今日你下去沐浴,我在旁边看着。”
沐沉夕惊恐地看着他,结结巴巴道:“此事实非君子所为,你...你不是一向守君子之风么?”
“与自己的妻子行鱼水之欢,与当一个君子,并不矛盾。”
她的腰肢在掌中盈盈一握,抱起来也很娇软。沐沉夕深深反思起了自己昔日的恶劣行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低了头,小声道:“也不是不可,只是...只是怕你失望。”
谢云诀却已经勾住的她的衣带,外衫落地,她退后了一步,绕到了假山石后。他只能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接着是噗通一声落水声。
过了一会儿,氤氲的水汽里,她贴着墙壁双手交叠在身前走来。
水雾太大,只能看到诱1人的锁骨和纤细的脖颈。
她低着头靠着池边站着:“其实也不好看。”
他坐在池边,沐沉夕实在是羞怯,转过身背对着他,头抵着墙,耳朵也通红的。
这一转身,露出了身上的伤疤。他呼吸一滞,伸手去触碰,指尖微微颤抖:“这些疤......”
沐沉夕有些躲闪:“说了不好看了。其实爹爹的金疮药用了可以不留疤的,只是这两年边关战事吃紧,有时候忙起来就顾不得涂了。”
身后,谢云诀沉默良久。沐沉夕的手指攥紧,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是不是很难看?我就说,看了也是吃亏的。我...我先上去了——”
“疼吗?”
他忽然问道。
沐沉夕脚下一顿,良久闷闷地应一声:“嗯。”
他落入水中,自背后抱住了她。
沐沉夕的心跳砰砰加快,她结结巴巴地解释:“不过疼着就习惯了,战场上哪有不受伤的。能活着回来,也没断手断脚,我这都算是运气好了。”
他的呼吸落在脖颈间,耳边传来了他低沉的嗓音:“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
她没有动,漆黑的长发浮在水中:“军中的叔叔伯伯们都挺照顾我的,我......”话音还未落,他忽然将她翻转了身,抵在池壁上。
沐沉夕只觉得心都要跳了出来,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实诚,早知道方才穿着里衣就好了。
如今这般处境,实在是不妙。
他俯身吻住了她,那样来势汹涌,像是要掠夺走她所有的空气。沐沉夕只觉得两腿有些酸软,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竟然有些站立不稳。
若不是他和池壁之间的缝隙牢牢将她锁住,她便要滑下去了。
她不敢乱动,脑子里乱糟糟的。
谢云诀那般洁癖,竟愿意吻她,还是这样唇齿交缠。简直让她怀疑他是不是中了蛊。
她心里升腾起了些许小小的希冀,或许...他没那么讨厌她?
或许他从前对她,有过一点点不一样的情愫?
沐沉夕不敢再多想,那么多次冰冷的拒绝和无情的斥责在前,她不敢奢望太多。
兴许,他是在可怜她。
沐沉夕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将额头抵在他心口。她不太会说讨人喜欢的话,生怕一开口又惹他讨厌。
温存片刻也是好的,等他怜悯的心思过去了,也许就不会这么亲近她了。
谢云诀将她抱在怀里,指尖触碰到了那些伤疤。和想象中不同,那些伤疤是软的。
他看得见的便有这么多的伤,那那些愈合的......
他不敢想。
此情此景,已经是箭在弦上,谢云诀就势要再进一步。沐沉夕不敢乱动,以往的经验告诉她,谢云诀不喜欢她主动。
他搂住了她的腰,只觉得她似乎有些紧张,身体僵直着 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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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梦
谢云诀停下了动作,那天她说不想生孩子。许是没有准备好。
犹豫了片刻,他放开了她:“水快凉了。”
明明是心中暗暗期待,他却松了手。沐沉夕有些失落,这要是以前,她早就没脸没皮扑上去了。
谢云诀绕过假山,准备如常在水中泡一泡。一抬头,便看到假山石后,她探出半颗脑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瞧着他。
谢云诀无奈:“想看便正大光明来看,不必躲躲藏藏。”
沐沉夕背过身,想起方才那个吻,只觉得现在还在云端之上。她捂着心口,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她甚至怀疑,谢云诀都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甜甜的滋味在唇边散开,方才那点失落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满足感。
原本在她心里,早就对这段情无望了。那年她离开长安,策马回眸,最后一眼看到的便是他。
那时她就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和他自此远隔关山万重,再无牵扯。
谁又能料到,还会有今日这样的美梦成真。
沐沉夕游上岸,寻不到自己的衣服,便捡了他的衣衫裹了一下。宽大的衣袍将她完全拢在其中。
水中,谢云诀下意识地抬起手触到了自己的唇,方才的滋味好像很不错。可惜这一点点全然不够,早知道方才还守什么君子之道,管她心中是否愿意,就该......
沐沉夕回屋换了件衣裳,扑在床上蒙着脸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可还是按捺不住肩膀耸动,身后忽然传来了担忧的轻唤:“夫...夫人...你没事吧?”
沐沉夕抬起头,看到了门口探头探脑的叮咛。她连忙正色:“无事,你去取干净的衣裳送进去。”
“是。”
叮咛还有些不放心,小声跟公子身边的丫鬟丝萝嘀咕:“你说夫人擦了一个时辰的剑,咱们公子回来就没了动静,不会...不会出事了吧?”
丝萝叹了口气:“这你就不懂了吧。夫人就是纸老虎,看起来凶,其实心里在意着咱们公子呢。女人都是这样,面上凶,可是脆弱着呢。”
“难怪方才我看夫人趴在床上哭,定是吵架了。”叮咛焦急道,“那可怎么办呀?”
“哎呀,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只要是公子有心,哄一哄便好了。”
叮咛怕的便是公子无心,大婚当晚批了一夜的折子,将新婚妻子丢在房中不闻不问。可若是无心,当初为什么又费尽周折要娶回来?
叮咛想不明白,送了衣服便退了出去。夫人也已经早早歇下了。
沐沉夕翻了个身,耳朵还有些发烫。
忽然,她听到脚步声临近,应该是谢云诀。她刚翻了个身想看着他回书房,床帘便被掀开了。
谢云诀瞧了她一眼:“往里面挪一挪。”
沐沉夕还有些晃神:“为...为何?”
“就寝。”
“可是你不是一向...一向宿在书房么?”
“你想被母亲叫去祠堂跪着背祖宗家训?”
“这...这和祖宗家训有什么关系?”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不在一处就寝,难免惹母亲担忧。”
沐沉夕明白过来,自觉往里面挪了挪。
谢云诀瞧着她让出了一大片地方,只觉得当初打这张床的时候,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沐沉夕感觉到谢云诀在身边躺下,知道他不喜欢被触碰,便小心翼翼避开。
可谢云诀却愈发靠得她近了,她步步退让,最后后背都抵在了墙上。
总算是避无可避,她只得挨着他躺好。谢云诀这才舒心地合上眼睛。
沐沉夕睡眠一向是好,闭了眼很快就睡着了。睡梦中,她无意识地靠近了他,谢云诀张开胳膊,她便像只狸儿一般将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满足地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沐沉夕真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天光。身旁没了人影,她起身伸了个懒腰。
丫鬟端了水进来,满眼都是笑意。
“叮咛,府中有喜事么?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没...没什么,就是替夫人高兴。”
沐沉夕明白过来,她大约是以为她和谢云诀圆房了。虽说还没有到那一步,但昨晚堪称是她这么多年追逐谢云诀以来,进展最大的一步。
即便谢云诀还有些迫于无奈,但她四舍五入了一下,只当是圆满了。
沐沉夕也没有解释,倒是吩咐了叮咛一件事。
叮咛听完,错愕的瞧着沐沉夕:“夫人,这...这是真的吗?”
“你出去办便是了。”
叮咛鼻子一酸:“公子怎么可以这样?分明才成婚没多久,就和别的女人......”
沐沉夕不便同她解释,稍稍宽慰了几句:“男人纳妾很寻常,如今将外室接回来也是好事。只是你出去寻人的时候,不要太过声张。家中可以分些人手暗中查访。若是实在找不到再声张,也不是不可。总之把人找回来。”
“奴婢知道了。”
叮咛红着眼眶出了门,刚巧遇上了给母亲请安归来的谢云诀。她不敢给家主脸色,只是瞥了头不去看他。
谢云诀注意到她神色有些不对,但也没多问。
回到院中,沐沉夕又在练剑。这一回没有拿树枝,而是拎了一柄剑。
夜晓瞧着她的剑招,眉头越皱越深。几年未见,沐沉夕的剑法已然令他无法望其项背。
他这些年也勤学苦练,想着见了面或许能打个平手。可如今看来,依旧是毫无胜算。
沐沉夕瞥见谢云诀回来,收了剑,笑着迎上来:“今日休沐,云郎可有去处?”
“没有去处,在家中陪你。”
沐沉夕挽了个剑花:“我倒是有个去处,只是怕你不喜欢。”
“何处?”
“酒楼。”
谢云诀果然犹豫了,沐沉夕知道他一向讨厌这些地方,不可能随她一起去。她将剑放回剑鞘,转身要进屋。
“换身衣服再去。”
沐沉夕怔了怔,转头看着他:“你也要去?”
“嗯。”
“可你出门是不是多有不便?”沐沉夕可还记得刚回长安那天的盛景。
“无妨。”
沐沉夕不放心,她换了身衣裳,作男子打扮。这么些年,她都习惯了男子装束,穿起来是驾轻就熟。
谢云诀却还是寻了个面巾让她戴着。
谢云诀不喜欢酒楼,实在也是个历史遗留问题。曾经在酒楼里,也发生过一些不那么愉快的事情。
那年沐沉夕溜出太学去酒楼寻父亲麾下的几员大将喝酒,谢云诀奉夫子之命前去寻她。
循着踪迹进了厢房,推开门的刹那,谢云诀便瞧见沐沉夕和那群大将们一人抱了一个姑娘在怀中。
沐沉夕年岁还小,她抱了个白白胖胖的姑娘,像是抱着一床棉被。
她喝酒就跟喝水似的,自己还没喝醉,倒是把眼前这些军中大汉喝得东倒西歪。
谢云诀走进来,其中一个大汉站了起来。他是沐沉夕父亲麾下的一名副将,名唤桑落,是个能舞
百十来斤大铁锤的虎将。
这虎将人也有些虎,醉了酒朦胧中将谢云诀看成了女子,激动地叫道:“这是哪里来的大美人,到爷这儿来!”
☆、醉酒
谢云诀总算是知道沐沉夕那一身的匪气是哪里来的,初见时在酒宴上那惊世骇俗的一出,算起来应该也是克制又克制了。
沐沉夕自然是认出了谢云诀,她仿佛被捉1奸了一般,将手里的“棉被”推了出去。
那女子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起身去了桑落处:“爷,奴家陪你嘛。”
“不要不要,我就要那小娘子。”
“桑二哥,你看清楚,这位是我同窗,谢家大公子。”
其他人还没似桑落这般醉,立刻起身拱手施礼。
沐沉夕满身酒气,谢云诀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
“沐沉念,夫子唤你回去。”
其他人听他这么叫,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奉旨女扮男装入太学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秘密,几人是知道的。
然而桑落此刻已经醉酒上头,他猛地踢翻了桌子:“谢云诀?就是那个当众拒绝了丫头,还扬言全长安的女人都死了也不娶她的那个小白脸?!”
沐沉夕无奈,上前一步挡在了桑落面前:“桑二哥,你醉了,别胡说八道。”
桑落三两步上前,忽然一把攥住了谢云诀的胳膊:“你小子,今天在这儿给丫头赔罪,喝光这坛子酒,老子就不跟你计较!”
谢云诀脸色十分难看,夜晓自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子受辱,拔剑袭去。
桑落虽然是喝醉了酒,可还是对杀气有本能的反应。两人打在了一起,方才还软玉温香的姑娘们吓得四散奔逃。
沐沉夕偷偷瞧了谢云诀一眼,他虽然没说什么,但脸色十分可怕。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连陛下都不怕,但就是怵他,生怕他不高兴。
“那个,谢兄你别生气啊,桑二哥不是什么坏人,就是......就是醉糊涂了。”她说着便要上去劝架。
刚上前一步,一只椅子抛了过来。谢云诀下意识拉了她一下,沐沉夕原是要自己躲闪,两相使力。谢云诀自然比不过她天生怪力,趔趄着扑向了她。
沐沉夕踉跄着退后了两步,背抵在了墙上。而下一刻,没等她回过神来,谢云诀已经吻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睁大了眼睛,谢云诀也有些晃神。
很快,谢云诀退后了一步,神色也有些慌张。
好在其他人都在看桑落和夜晓打架,这两人一个外家功法力能扛鼎,另一个内家身法灵活多变,一时间难分胜负。
沐沉夕摸了摸额头,忍不住偷笑。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谢兄,我要是女子,方才那么一下,你是不是得娶我了?”
谢云诀不经调戏,与她拉开了距离,但耳根子已经红了。
沐沉夕见他离那缠斗的两人有些近,拉着他到了角落里:“我去处理一下,一会儿跟你回去。”
说完纵身跃入两人之间,桑落那气吞山河的一拳和夜晓凌厉的一剑刺出,原是要分出胜负的一招,都用了十成的功力。
可下一刻,桑落拳头一弯,咔嚓一声连同胳膊被掰到了身后,整个人被甩出去摔了个狗啃泥。而夜晓的剑自沐沉夕眼前划过,手腕遭到痛击,剧痛之下丢了剑,趔趄着后退。
兔起鹘落之间,沐沉夕只轻松两招已经化解了一场争端。
两旁几个将军鼓掌叫好:“不愧是沐将军之子,虎父无犬子啊!”
沐沉夕抱拳:“承让了。各位叔叔伯伯哥哥们,小弟我今天还要回太学,就不奉陪了。改日再聚!”
她转身正要随谢云诀离去,忽然发现地上的桑落不见了。一抬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连滚带爬地绕到了谢云诀身边,粗糙的大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臭小子,这酒,你喝是不喝?”
谢云诀冷冷地看着他:“松手。”
这要是平时,谢云诀这句话震慑桑落不成问题。可如今他醉了,弦外之音也听不出来,非要逼着他喝。
刚刚喝酒看戏的几人也有喝醉了的,顿时开始起哄:“喝!不喝不准走!”
沐沉夕赶忙要上前劝阻,但谢云诀却忽然拎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他双眼通红,恶狠狠瞪着沐沉夕:“满意了吧?走!”
沐沉夕有些委屈,小声嘀咕:“又不是我让你喝的。”
不过谢云诀这也是自找,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里面可都是兵王,一个个砍过的脑袋,百十来个起数。
他来这儿找她,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
两人走到门口,谢云诀想跨过那门槛,却踉跄着绊了一下。沐沉夕扶住了他,四目相对,她心下一咯噔。
谢云诀那酒量,这......这莫不是喝醉了?
下一刻,谢云诀冲她笑了笑。这笑容让她确信,他确实是喝醉了。
她认识他这些年,他可是一个笑脸都没给过她。
“谢兄,你......能走得动么?”
“能。”他说着却笔直地要倒下,沐沉夕连忙扛住了他,拉起他的胳膊架着他走。
两人走到楼梯口,沐沉夕忽然瞥见下面上来一群人。
她顿时手一紧,真是冤家路窄!居然遇上了孟家二公子孟子安和齐家大公子齐飞恒。
她今日之所以跑来喝酒,就是因为桑落说他心里不痛快。他们都是追随父亲多年的将士,战功卓著。
如今回了长安,也总是记挂着边关的兄弟。
最近边关传来战报,说是金国骚扰边境。虽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但似乎是在探明虚实。
偏偏边关许久未曾下雨,粮草短缺。于是他们便上奏,恳请陛下发放粮草和军饷。
原本沐澄钧那边是通过了,偏偏到了齐家人手里,这军饷被扣去了一半,粮草也都是发了霉的大米。
这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以桑落现在的状态,只怕是遇到齐家这个小公子,上去就得打起来。
沐沉夕连忙扶着谢云诀往回走,想着回去把桑落的门给关上,防止他今日醉酒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可是谢云诀醉得厉害,半边身子都落在她身上。沐沉夕走了没几步,身后的脚步声已经临近。
眼看着孟家齐家两位公子就快路过她的身旁,她拉过谢云诀让到一旁,想转个身避开。
谁承想,脚下绊了一下,她踉跄着后退。沐沉夕撞在了身后的墙上,而谢云诀却两手撑住了墙,将她拢在了中央。
齐飞恒远远瞧见一名高大的男子将另一个娇小玲珑的人拢在身下。因为包裹得太严实,看不清相貌,隐约看到发冠,像是个男子。
“孟二,你觉不觉得那人有点像谢兄?”
“怎么可能!谢兄如此周正守礼之人,怎么可能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等行为。而且你看那人抱着的好像还是个男人。”
“倒也是。只是谢兄连沐沉夕那样的小美人儿都正眼也不瞧,偶尔我也会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女子。”
“沐沉夕?小美人儿?不是传说是个母夜叉么?”
“凶是凶了些,但漂亮也是真漂亮。充其量算是个小辣椒。”
“哟,齐兄这话里的意思——”
“进去细说。”两人说着进了隔壁的厢房,和桑落他们的厢房正对面。
沐沉夕十分忧心,正要推开谢云诀,他却晃了晃,站立不稳扑在她身上。温热的呼吸落在脖颈间,良久,他呢喃了一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身上,很好闻。”
☆、女装
沐沉夕呼吸一滞,有些惊愕地看着他。
他抱着她才能勉强站稳,沐沉夕的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她扭捏着说道:“我以前在边关久了,跟着他们行军打仗,总是不爱洗澡。前些时日你说我臭烘烘的,我当时虽然有些生气,可后来改了。现在每天都洗澡了......”
他顿了顿,揉了揉她的头:“乖。”
沐沉夕满心欢喜,耳边忽然传来了桑落的声音:“夜晓是吧?你别走啊,再陪老子干一架!”
她回过神来,连忙生拉硬拽着谢云诀去了隔壁的厢房。她让小二备好了热水和醒酒的茶汤,正要离去,衣袖忽然被扯住了。
谢云诀用力一拉,她跌坐在他身旁,扑在他的胸口。
“三更天了,再溜出去又要挨夫子教鞭了。”
沐沉夕心念一动,凑到他耳边问:“你关心我?”
他抿着唇,缓缓点了点头。
沐沉夕发现,谢云诀醉了酒,倒是挺实诚的。于是再接再厉:“那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他沉默了片刻,才回答了一声:“嗯。”
沐沉夕按捺下心头的狂喜:“那你说,我是谁?”
“沐沉念。”
听到这个名字,沐沉夕怔了怔。旋即回过神来,她如今就是借用的弟弟的身份在太学读书。谢云诀并不知情。
于是她凑而他耳边,小声道:“其实我是沐沉夕。”
“沐...沉夕?”他跟着呢喃了一句她的名字。
“你喜欢的人是沐沉夕。”她的声音很轻。
可是说出去的刹那,谢云诀忽然睁大了眼睛。他一抬头,与沐沉夕四目相对。她还抱着他,满眼欢喜。
谢云诀猛地推开了她,眉头紧锁,眼神中透出一丝慌乱:“你在做什么?”
沐沉夕被推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你喝醉了酒,我扶你在此休息。”
“不必了。”他声音冰冷,满眼防备。
沐沉夕有些委屈,看来男人喝醉酒的话,确实不能信。于是她站起身:“架子上有热水,桌上有醒酒汤。我去叫夜晓过来送你回学舍。”
谢云诀似乎记起了自己来的目的:“你也得回去。”
“我......我还有些事,办完了事就回去。”
“不可——”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匆匆离去。
沐沉夕没有在桑落面前现身,只是让小二在门口候着夜晓。等他出来再领他去寻谢云诀。
她自己则寻了个舞姬,给了她一些钱财,与她换了件衣裳。还让舞姬给自己简单打扮了一下。
沐沉夕蒙着面纱,跟着其他舞姬混进了齐飞恒的厢房。
寻常来酒楼的,不可能只是喝酒,都会有舞姬助兴。沐沉夕虽然平日里五大三粗的,跳舞倒是跟着她娘亲学过一些。
据说她娘亲在出嫁前,舞姿便冠绝长安。
沐沉夕混了进去,想听听这齐飞恒和孟子安在说她什么。
两人比肩而坐,看起来十分亲密。好在说话的声音也没有避讳旁人。
“这么说来,你爹是想让你求娶小辣椒?”
“其实也不全是我爹的意思,那天我在贵妃娘娘的生辰宴上见过她一次,那是真的漂亮。整个长安也找不出第二个。”
“我们齐大公子阅美人无数,能说出这话来,我还真是好奇她长得什么模样了。”
“过一阵子长公主生日,她兴许会去,到时候你就能见着了。”
“可我听说这丫头片子对谢云诀——”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她那时候才刚回长安,接风宴上陛下逗着她乐的。这种事哪里做的了数。”
“哟,这还没过门,齐兄就护短了?”
齐飞恒灌了口酒:“早晚的事。”
“齐兄这么有把握?”
齐飞恒笑了起来:“我家中在户部和兵部要职上都有人,如今雍关缺少钱粮。送一个女儿给我,便能给边关十万大军换来充足的米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