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3)
,但细究起来,他也没做错什么。”沐沉夕一脸认真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思,就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不分轻重。你是我的夫君,他是我的好友,我拎得清的。”
谢云诀嗤笑:“你倒是想两全其美,享齐人之福。”
沐沉夕哼哼了一声:“什么齐人之福?我今日都与他说开了,他也保证只当此事从未发生。那若是换了你,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么?”
谢云诀看着她,一时间也答不出来。确实要她和裴君越彻底决裂,是有些强人所难。
良久,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呀,以后与人相处注意一些。平白惹了多少烂桃花,自己都不知晓。”
“没了没了,就这一朵。”她指天顿地保证道。
“怕是不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谢云诀无奈,若是他不告诉她,或许她此刻心里也觉得他是她的一朵没能结果的烂桃花。
“管他几朵,反正我只与你结果子。”沐沉夕又补充道,“而且你外面那些桃花可比我多多了,我何时因为她们乱吃你的醋?”
谢云诀哼哼了一声:“谁说我在吃你的醋?”
“你就有!”沐沉夕钻进他怀里,托着下巴看着他,“方才你还说不想我,叫我想你的时候看看你的画像。你真不想我?”
他瞧了她一眼,对上她的一双杏眼,嘴角止不住扬起:“想。”
“有多想?”她愈发凑近,一张脸近在咫尺。
他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想吃了你。”
沐沉夕顿了顿,支起身:“你饿了?我去给你熬汤。”
谢云诀笑了起来:“饿了,但夫人秀色可餐。”
“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沐沉夕坏笑,“我看夫君要午休了,就不打扰了。”说着起身要走,却被谢云诀拽到身旁。
“陪我午休,否则为夫孤枕难眠。”
沐沉夕吃吃地笑了起来,由着他把自己搂进了怀里。她的手指轻轻在他身上绕着圈圈,声音软软糯糯:“以后不许胡乱吃醋了,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我都会如实告诉你的。”
“你昨晚去了何处?”
沐沉夕觉得谢云诀就像是那捕蛇人,任蛇再怎么狡猾,他一棍子就能打在七寸上。
“我...我...”她抓耳挠腮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云诀揉了揉她的脑袋:“做不到的事便不要胡乱许诺,睡觉。”
沐沉夕撇了撇嘴,吃了瘪,老老实实躺在谢云诀的怀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下午,谢云诀没再赶她走,沐沉夕便乖巧地伏在案头磨墨。任谁瞧见她此刻的模样,也不会想到这么温柔如水的姑娘,上午刚把太子揍得鼻青脸肿,还连闯了两个大汉的屋子,呛得对方差点背过气去。
只是用完晚膳之后,沐沉夕发现一件令她头疼的事。
谢云诀晚上倾梧院就寝,她半夜要怎么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溜出去?
她思前想后,也想不到一个好主意。正准备去寻风裳商议此事,谢云诀却走了进来。
沐沉夕瞧着叮咛和丝萝指挥小厮们将书房的东西重新搬回来,知道谢云诀最近公务忙,不忙到半夜是不可能就寝的。
她只好暂且把自己的计划放一放。
原先沐沉夕是打算去齐家,将齐飞恒的尸体给偷出来,挂在城楼上。然后散布谣言,说齐飞恒是遭了天谴。
毕竟长安钟鸣鼎食之家,却出了一个饿死的世子,着实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这种时候,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便是赈灾的米粮。
江南赈灾的米粮被压下,齐飞恒中饱私囊,发了国难财。这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沐沉夕的想法和做法一向是简单粗暴,可这件事她不能让额谢云诀知晓,否则他一定不同意。
而且若是不成功,她也不想连累他。
沐沉夕伏在案头唉声叹气,自己却还没发觉。谢云诀瞧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夕儿,晚上凌彦他们过来议事之时,带来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她心不在焉地问道。
“听说齐府要发丧了。明日随我一同去吊唁?”
沐沉夕直起了腰:“好啊。不过...齐家对外如何宣布的他的死因?”
“说是围猎之时从山上摔下来摔死的。”
沐沉夕嗤笑:“这是怕受牵连,连追究也不敢追究了么?”
“齐家吃了这么大的亏,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还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呢。”沐沉夕心中盘算着明日去了齐府该如何避开众人将齐飞恒的尸体给偷出来。
谢云诀看着她这算盘拨得噼里啪啦的模样,有些无奈,幸亏这是在家中,旁人瞧不见。这若是被那群老狐狸瞧见了,还不把她那点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翌日清晨,用完了早膳,沐沉夕摸了摸填饱肚皮,心情舒畅。这世上还有比给自己敌人上香更愉悦的事情么?
谢云诀扯过她的腰带,拉到面前来,俯身吻了一下:“把这身红衣换了。”
沐沉夕摸了摸额头,傻笑了一下,还是有的。
虽说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穿着红衣去。沐沉夕很想把齐家那群脑满肠肥的家伙当场气死,奈何她如今身份不同,要顾及谢云诀的颜面。
她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自屏风后出来之时,谢云诀略略扫了她一眼皱起了眉头。
“怎么?不好看?”沐沉夕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衣着,她实在是对穿衣打扮没什么心得。
“好看。”
“可你看起来不太喜欢。”
“嗯。”
“为什么?”
“不想你再招些烂桃花。”
沐沉夕止不住笑了起来,上前一步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不要胡思乱想,我在军营的时候,身边全是男子。也不见得招来什么桃花,唯一的张毅贺还跟我捡来的丫鬟跑了。可见...可见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她这样的,长这么大也就裴君越和表哥楚令舒明确说过喜欢她。沐沉夕算是明白了,无论是长安城里的翩翩公子还是边关的粗野汉子,大抵都喜欢美娇娘。
她自认不美也不娇,谢云诀能喜欢她,也是鬼迷了心窍。
而这世上,没那么多鬼。
两人来到齐府,只见齐府里里外外都缠了白布,门口摆着不少的花圈,上面有各家送来的挽联。
谢府的花圈和挽联也一早就送来了,沐沉夕出现之时,恰巧遇上了太子和其他几名皇子一同到来。
沐沉夕瞧见裴君越,手上不由得紧了紧。谢云诀垂眸,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神情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手上的力道稍有改变。
谢云诀握紧了她的手,沐沉夕镇定了下来,与几人打了个招呼。
裴君越依旧和往常一样,也没有什么异样。沐沉夕松了口气,却忽然听四皇子问道:“十四弟,你这脸怎么了?”
“上次围猎之时追一头野猪,不小心摔的。”
沐沉夕的拳头猛地收紧,若不是谢云诀拉着,她现在就能把他拖进一旁的巷子里再揍上几拳。
碍着众人都在,她也只是回过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裴君越一脸坏笑。
不过今日她心情好,也就没有同裴君越计较。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如何不在齐飞恒的棺材前表现得太过幸灾乐祸。
沐沉夕只好面无表情随着谢云诀一同进了齐府,一个杀人凶手,堂而皇之登门。齐家人只怕是恨得咬牙切齿。
齐府上下都换了上了白衣,齐飞恒的父兄叔伯都在,他们瞧见谢云诀和沐沉夕走进来,神情都冷了下来。
谢云诀却好似并未看见,径直走进了灵堂。
灵堂两旁是齐府女眷,左右两旁分别是齐飞恒的母亲和妻子。而齐飞鸾则跪在她母亲的身侧,眼睛通红。
沐沉夕眯着眼睛看着那棺椁,寻常吊唁之时,棺椁都是打开的。一般停七日,之后才会送去下葬,齐飞恒的棺椁却已经盖好。
四周放了许多熏香,却依旧遮不住那腐烂的味道。
下人燃了香递了过去,沐沉夕刚伸出手,一旁的齐飞鸾忽然起身冲过去抱住了她。她揽着她的腰,将头埋进了她的脖颈间,呜咽着说道:“沐姐姐,我哥哥死了。他...他怎么会死?”
沐沉夕抬起手,心下腹诽,她们俩似乎也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吧?
然而齐飞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也不好推开她,只好拍了拍她的后背:“节哀。”
齐家的其他人也都有些惊愕地看着两人。身后,裴君越几人也走了进来。
齐父低声喝道:“飞鸾,不得无礼。”
齐飞鸾退后了一步,略略福身,抹着眼泪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谢云诀瞧着她所有所思,这齐飞鸾忽然冲上来抱他媳妇儿,怕不是伤心那么简单。看沐沉夕的反应,并没有与她相熟。那么齐飞鸾必定另有所图。
从时间上来看,太子后脚便进来了。而太子选妃一事,只怕在江南的事了了之后也会提上议程。
她此刻与沐沉夕拉关系,莫非是知晓些什么,想利用沐沉夕得到太子妃之位?
谢云诀隐约感觉到齐飞鸾和裴君越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只是具体还不知道是什么。
沐沉夕倒也感觉到了一些异样,她那日将齐飞鸾给捆了,照理说齐府发现之后多多少少也会引起些骚动。然而至今一点风声也没有。
她现在觉得,齐飞鸾极有可能喜欢裴君越,大约是觉得她和裴君越关系好,想套套近乎。这倒是正中她的下怀。
恰巧孟颜死了,倒是可以将这活水引到齐府的头上。
首辅夫妇二人这一肚子坏水晃得叮当响,来此吊唁的众人自然也各有各的盘算。
沐沉夕上完香之后,正要随谢云诀一同走出灵堂。他却低声对她道:“你出去等我片刻,我很快回来。”说罢走向了齐家家主。
沐沉夕大步走了出去,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众多。她一向是长安城的异类,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会儿能见到真人,自然不会放过她的一举一动。
她扫了一眼人群,倒是有不少熟面孔。只是大家都不敢上前来招呼,毕竟谢云诀如今在风口浪尖上,谁也不敢惹来祸端。
刚走出去没几步,身后忽然有脚步临近。
沐沉夕一转身,一人已经扑进了她怀里:“沐姐姐别走,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齐飞鸾又抱住了她,
而她的身后,裴君越也正大步走出来。沐沉夕嘴角勾起了一抹了然的笑意,果然是想接近裴君越,正合她意。
“飞鸾妹妹这么难过,沉夕,你就陪陪她。”
“好啊。”
“我的院内有一个小亭子,不如去那里小坐片刻?”
三人一同离开了灵堂,去了齐飞鸾的院中。她的后院有一方荷塘,荷塘里建了小凉亭,踏过木制的浮桥可以走上去。
沐沉夕有些畏水,此情此景却还得咬牙上去。裴君越倒是知晓,于是伸手扶了她一把。
齐飞鸾在后面瞧着,整个脸色都有些阴沉。
小凉亭内温了些酒,各怀鬼胎的三人落座,齐飞鸾斟满了酒仰头饮了一杯,满目凄凉:“沐姐姐,你可知这几日我有多煎熬。兄长自幼就待我极好,可他回来之时死状那样凄惨。爹娘都不让我说,我有口难言,恨不得随他一同去了。”
沐沉夕和裴君越交换了一个眼神,听着她们亲手杀死的人的妹妹哭诉这些,着实有些怪异。
沐沉夕虽说心情好,这时候也知道要装一装,于是伸手轻抚着齐飞鸾的后背:“逝者已矣,你还是要好好活着。”
齐飞鸾就势握住了她的手,再也不肯松开。沐沉夕不好抽手,姑且只能由她握着。
齐飞鸾握着沐沉夕的手,只觉得柔若无骨,原以为会很粗糙,但除却握剑的地方,其余都很娇嫩。
这一点,裴君越居功至伟。他在边关,半数的心思都落在了她身上。看着沐沉夕在军中越活越糙,也颇为担忧。
于是他寻来了各色膏药,嘱托她贴身的丫鬟每日替她涂了。沐沉夕原是不在意这些,但那丫鬟也只是趁她空闲时来替她涂膏药,她也就由她去了。
一来二去,一张小脸风晒雨淋的,却依旧白嫩。
齐飞鸾有些爱不释手,沐沉夕心里觉得怪怪的,但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女人占了便宜。
裴君越十分羡慕齐飞鸾,然而保命要紧,他不敢贸然动手动脚。脸上的淤青现在还隐隐作痛。沐沉夕这拳头不大,砸起人来跟石头似的。她以前可是当着他的面生生砸碎过一口水缸。此前那一顿打,只能算是“爱抚”。
裴君越心不在焉听着齐飞鸾哭诉,思绪却绕着沐沉夕打转。真不知道她在谢云诀面前是个什么模样,他怎么也不肯相信她真如长公主府上表现地那样对谢云诀言听计从。
就她这个脾气,裴君越觉得自己最是了解了。要么是谢云诀抗揍,要么就是沐沉夕在迁就他。
听齐飞鸾细说着往日与齐飞恒的种种,沐沉夕拼命忍住了才没有打呵欠。她几次想把手抽回来,可齐飞鸾越攥越紧,最后还把自己的脸蛋蹭在她的掌心。
沐沉夕并不是那没有同情心的人,但要看对方是谁。似齐飞鸾这般,显然这些柔弱都是演给裴君越看的。她私心里觉得,齐飞鸾并不是想拿她的手擦泪,而是想拉裴君越的手,但又不好意思。
她瞥了裴君越一眼,他也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沐沉夕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安慰她,将她的手解救出来。
裴君越却一脸疑惑,似乎看不懂她的示意。
沐沉夕的内心有些绝望,怪不得裴君越这么不讨女子喜欢,真是一点都不解风情。
齐飞鸾拉着沐沉夕的手,倒是心满意足。
她此前向裴君越打听过沐沉夕的爱好,裴君越也只是简略讲了几句。不过她并不担心,以后有许多时间相处。
“对了,今晚齐府备了简单的宴席,你们会留下来用个便饭么?”齐飞鸾说着话,却一眼没看裴君越。
沐沉夕淡淡道:“我随我夫君。”
齐飞鸾的目光暗了暗。
“我随太傅。”
沐沉夕嗔怪地瞧了裴君越一眼,这种时候齐飞鸾正脆弱着,他就该留下来安慰安慰她。
她觉得心很累,裴君越太傻,她帮不动了。
沐沉夕正盘算着怎么遁走,忽然有丫鬟过来叫走了齐飞鸾。亭子里只余下沐沉夕和裴君越两人,丫鬟和小厮们都离得远远的。
“你方才怎么回事?齐飞鸾如今正脆弱,怎么不知道趁虚而入?”
“我为何要趁虚而入?”裴君越又好气又好笑地问她。
“你和她之前不是...有些苗头?”
“难道你觉得我能一边喜欢你一边还对她动心么?你当我是什么人?”裴君越义愤填膺。
沐沉夕连忙摆手:“打住打住,昨日的事情翻篇了。你今日骂我是野猪都我没同你计较,再提我可不客气了。”
裴君越哼哼了一声:“不提。”
“你说齐府为什么忽然肯发丧了?”
“还能为什么。我昨日上书父皇,奏请封楚令舒为巡察御史,调查此次江南赈灾贪腐案。齐家也奏请亲自押运粮食和药物前往赈灾。父皇同意了,两人大张旗鼓出发,百姓此刻都在称赞齐家呢。”
“怪不得敢在此时发丧。”沐沉夕抱着胳膊道,“这么一来,我夫君的冤情岂不是要坐实?”
“这你倒是可以放心,论权谋,朝堂上没人比得过谢云诀。他早有安排。”
沐沉夕怎么可能放心,还在盘算着从齐飞恒的身上做文章。
裴君越瞧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忽然凑到她面前:“你对我选妃一时如此上心,莫非你——”
沐沉夕严肃地点了点头:“不错,我觉得这件事对于击破齐孟两家的联盟极有帮助。”
裴君越脸色一沉。
“你想啊,王家如今已经不成气候,另外三家原是三足鼎立。但目前谢家树大招风,他们无法单独抗衡,自然会想结成联盟对付谢家。为了避免这个局面,就得让他们为了利益互相咬起来。”
“只怕两家人瞧不上我这个太子,要帮也是帮他们自己人。我四皇兄和八皇兄可都野心不小。”
“赈灾之事不就是个契机么?”沐沉夕正要伸手拍他肩膀,忽然想到之前的事情,又赶忙收了回来,“你放心,若是此事办好了,必定会提高你在百姓心目中的声望,还会让皇上对你刮目相看。”
裴君越颔首:“你这么为我打算,我不会辜负你的。”
沐沉夕如今听着这话,愈发觉得逆耳。裴君越连忙收敛了目光,起身道:“以后我还是少同你单独相处,你出现在我面前,还事事为我着想,我...我没法不胡思乱想。”说着转身便走。
沐沉夕抱着胳膊瞧着他远去的背影,也觉得有些苦恼。在她看来都是兄弟间的肝胆相照,原来在裴君越这里都是绵绵情意。
男人真是麻烦!
她索性等他离去,这才起身走到浮桥处。刚踏上浮桥,沐沉夕顿时两条腿抖了起来。
别人如履平地,她走着晃晃悠悠,仿佛随时要掉下去。
谢云诀归来,恰巧见她正猫着腰颤颤巍巍过桥,嘴角浮起了笑意。
沐沉夕走到中央,心里暗骂。裴君越那家伙,矫情的什么劲,先把她扶过去再跑行不行?!
还有这齐府,平白装的什么浮桥?实打实的木桥不好吗?!
心里正骂着,忽然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腕。换做是以前,沐沉夕已经和那人打起来了,但下一刻,一只有力的胳膊将她抱了起来,稳稳地走下了浮桥。
沐沉夕将头埋进了谢云诀的怀里,小声道:“你怎么才来...”
“处理了些朝中的事务。”谢云诀温声道,“让你久等了。”
“也不是久等,就是片刻都不想离开。”沐沉夕凑近他耳朵,小声道,“这样,你会不会嫌我太黏你,觉得烦?”
“你可以再黏一些。”
沐沉夕的笑容满溢出来,勾着他的脖子:“那我这一路回谢府都不下来了。”
“好。”
谢云诀说着变要抱着她想前院走去,沐沉夕到底还是脸皮薄,赶忙挣脱了下来:“人多,还是...还是别了。”
“叶公好龙。”谢云诀捏了一下她的耳朵。
“我是为你的颜面着想,这有违你一向崇尚的君子之风。何况,齐府还在办丧事呢,也不好显得太喜悦。”
“嗯。夫人想得周全。”
两人携手走向前厅,却不曾想,这一切都落在了齐飞鸾的眼中。她恨恨地瞧着两人的背影,手攥在门框上,啪嗒一声,指甲生生折断。
齐府的晚宴,谢云诀留了下来。他这一留,自然也有许多人跟着留下。
他虽被停职,其他人也不敢怠慢,依旧被齐府奉为上宾。沐沉夕扫了一眼,孟家的家主也来了。看着情形,两家果然是有联手的架势。
其实此次事件便能看得出来,尤其是孟骁龙带兵出城那一出。若不是沐沉夕在场,只怕谢云诀的处境不妙。
裴君越是太子,席次自然是主位。谢云诀与齐家主家分列两旁,女眷们都在后面。
沐沉夕身为谢云诀的家眷,原本也在后面,可她又是郡主,身份特殊,不好安置。索性也就跟谢云诀坐在一处,旁人瞧见了也都见怪不怪。
只是这齐家人看她,全然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
她倒是处之泰然,饶是齐飞恒的爹一双眼睛要将她灼穿,她也只是镇定地饮了酒。
首辅夫妇没什么别的本事,但脸皮的厚度堪称唐国双绝。
席间沐沉夕还故意对裴君越道:“太子殿下,我看飞鸾妹妹如此伤情,你与她交好,可要好好安慰安慰她才是啊。”
裴君越正喝着酒,忽然呛到了,咳嗽了两声,含混应了过去。这模样,仿佛是被人拆穿了心思,慌张掩饰。
听到这话,孟家家主神情微变,却只是低头饮酒掩饰了过去。
谢云诀心下了然,他的媳妇儿也不傻,看出了齐飞鸾和裴君越的关系。如此挑明,想来是有自己的计划。
他颇有些欣慰,赞许一般替她夹了菜:“少喝酒,多吃菜。”
沐沉夕原本喝酒只当是喝水,听了谢云诀的话,立刻把酒杯放下了。
裴君越看得要吐血,在雍关城,她要是想喝酒,谁能劝说的了?有一次她酒瘾犯了,抱着酒坛子酗酒。
钟柏祁来了,想把酒坛子抢过来。她扑上去张牙舞爪跟他扭打在了一起,钟柏祁起初还想留着手。后来发现不全力以赴根本制不住她。
最后挨了好几拳,上来一群士兵合力才把她和酒坛子分开。第二天钟柏祁是顶着乌青的两只眼去点兵的。
可眼下,谢云诀只是轻声对她说了一句,她酒也不喝了,乖巧地吃着菜。活脱脱就是刚嫁了人的小娘子,这般模样,钟柏祁看了怕也是要吐血的。
别说是裴君越,就是在场其他见过沐沉夕的人,也不太敢相认。不说远的,上次围猎,她一袭红衣纵马扬鞭的身影还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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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要说她会骑马射箭,大家都有些不敢相信。看来这女人能把唐国第一世家的季白公子拿下,也是心机手段都不浅。至少很能装。
沐沉夕也不是故意装成这副模样,她原本脾气也不坏。在爹娘膝下的时候也爱撒娇,平时又孝顺,在娘亲面前都是这幅模样。
在谢云诀面前更是好脾气,又觉得谢云诀无论说什么都十分有道理,自然愿意听他的话。
一顿晚膳用完,齐家和孟家人都食不知味。
谢云诀带着沐沉夕打道回府,沐沉夕有些遗憾,时间紧迫,齐家又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众目睽睽之下实在难以下手。
可这灵柩在家中最多停七日,齐飞恒在家中停了已经十日有余了,这会儿恐怕是停不过三日就要运出去。
这让她很是发愁,可看着谢云诀气定神闲的模样,总觉得他好像早就计划。
沐沉夕决定等齐飞恒出殡之后寻个机会再把他的尸体挖出来。
齐家果然急着把他的尸体下葬,刚满三日便出殡了。
长安的百姓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都换了素色的衣裳挤在路边看热闹。还有不少在茶楼上搬了个凳子嗑着瓜子议论纷纷。
齐飞恒此前在长安城的口碑着实不佳,这次齐家虽然赈灾上颇为积极,但也难以扭转大家一贯以来的印象。
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幸灾乐祸,可此前的流言却也依旧有人在传。
今天的天色有些阴沉,看起来是要下大雨,但对不少人来说,却是个好日子。
沐沉夕换了一身男子的装束和风裳一同坐在茶楼的二楼,齐飞恒下葬的必经之地。
风裳这人是个碎嘴子,听到大家小声议论齐飞恒,忍不住凑过去跟人家搭话。她表情又丰富,一惊一乍的,让讲闲话的大哥颇有成就感,不自觉就越讲越多。
那大哥把齐飞恒死的事情说得神神叨叨,大家还有些不信。
风裳嗑着瓜子道:“诶,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据说齐飞恒是被活活饿死的,你说这虽然算不上太平盛世,可他们齐家也不缺吃穿吧,怎么会饿死呢?”
“兴许是摔下来的时候没死,可是等不到人来救,就饿死了。”
“你们知道他死在什么地方么?我听说是一处断崖的下面。那种地方掉下去,神仙也得摔死,别说是他了。这齐家还不许人说,我看是他们胡诌的。”风裳喷出了嘴里的瓜子壳,“我还听说,他虽然是饿死的,可是肚子里全是土。你们猜是什么土?”
众人齐齐摇头。
风裳露出了一脸得意的笑:“是观音土!”
“什么?!”
风裳详细讲解了观音土的由来,其实这土是沐沉夕和风裳早前放在那里的,特意做成了能吃的样子。还用那土包过叫花鸡,沾染了不少的香气。
黑暗里,齐飞恒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吃了下去。
“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你想想啊,那可是深山老林,他死的时候瘦骨嶙峋,可是肚子是鼓的。你说,这正常么?!”
“不正常。”
“可你亲眼见过么?”有人质疑。
风裳没了言语。
就在这时,外面唢呐声四起,有纸钱飘洒了上来。众人立刻挤到栏杆旁去看热闹。
齐府出殡,走在正前方的是齐飞恒同父异母的弟弟。沐沉夕认识这人,是个实打实的草包。大约是小时候被齐飞恒欺负得多了,人又怂又傻,还不会说话,一向不招人待见。
奈何齐家的家主就这么两个儿子,其余都是女儿。如今也只能依靠这不成器的傻儿子了。
沐沉夕混在人群里大略看了一眼,任何一个大家族的败落,总是从里子坏起的。齐家看似铜墙铁壁,实则内部的斗争也不必朝堂上逊色。
齐飞恒这人虽然心狠手辣,在齐家却也是个能扛事的主儿。毕竟镇得住齐家的其他人,叔伯兄弟也都被压制着,不敢有别的心思。
现在他死了,这些叔伯兄弟自然对家主之位也虎视眈眈。
沐沉夕很想看着他们一点点败落,但她没那个耐心了。
齐家的女眷只有几人跟在后面,哭哭啼啼,看起来十分伤心。齐飞鸾也在其中。
棺椁是在出殡队列靠前的位置,由四人抬着。
沐沉夕正要和风裳一同出了茶楼,跟上出殡的队伍出城,记下齐飞恒被埋的地方。
忽然,她瞥见楼下人群之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沐沉夕有些诧异,夜晓怎么会在此处?
她心念一动,四下观察,果然见人群里隐藏了几个高手。也不知这几人什么来头,是敌是友,沐沉夕没有轻举妄动。
这条街是长安最热闹的地方,尽管齐家府兵连同神武军一起将百姓赶到了两旁,仍然挤了不少人。
忽然,沐沉夕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接着,那棺材一沉,出殡的队伍里有女人的尖叫声传出。
沐沉夕亲眼看到夜晓向抬棺的人投了暗器,四下隐藏的几人也取出了袖箭射向了齐飞恒的棺材板。
神武军和齐家府兵立刻围住了棺材,不让棺材倒下,还举起了盾牌遮挡。
沐沉夕忽然明白过来他们的意图,一定是谢云诀派夜晓来完成此事。他是想要让齐飞恒的尸体在出殡当天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可方才一击之下,虽是击中了其中一个抬棺人的腿,却没能让棺材翻倒。而且棺材四周已经钉好,轻易不会侧翻。
而且就算用袖箭射击,恐怕也只能在棺材上留下些孔洞。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谢云诀派来的人似乎没有料到这些人竟然还准备了盾牌,眼看着再放箭便会暴露。沐沉夕虽然不知道他的话,却也看得出,再这么下去,计划怕是要失败了!
☆、香火
沐沉夕默不作声回去抓了一把花生米, 风裳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心说不愧是师父,如此紧张的情况之下还能悠闲地吃东西。
就见沐沉夕捻起一粒花生米用力一弹, 下一刻,一名齐府侍卫摔了盾牌, 捂着眼睛惨叫了起来。
齐飞鸾抬起头来,瞧见了沐沉夕。她张了张嘴, 最终却只是随着人群躲在一旁, 眼睁睁看着沐沉夕用几粒花生米将看似铜墙铁壁的神武军击得溃不成军。
袖箭再度落下,那力道直接扎透了棺材。
但也仅仅只是扎透了棺材,这几人便隐没在慌乱的人群里消失了。沐沉夕也藏身人群之中, 偷偷看着下面的情形。
齐府的人不得不停下来把箭拔了, 留下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孔洞。
就在他们忙碌之时, 忽然一阵风吹过。接着风越来越大, 一滴滴雨落下, 没片刻的功夫便成了瓢泼大雨。
众人忙在屋檐下躲避,原是想走,可是忽然有人叫了起来:“棺材动了!”
齐府的人脸色大变,那棺材竟不住抖动了起来。紧接着越抖越厉害, 大家都不敢上前,纷纷避让。
沐沉夕冷眼旁观,只见那棺材越发膨胀,最后砰地炸开了。齐飞恒的尸体从棺材里滚落,风裳大叫:“看到了吗, 真的是饿殍!你们看他的肚子!”
方才听风裳那一通话还不肯信的众人,全都看直了眼睛。
齐府的人手忙脚乱归拢了齐飞恒的尸体,草草拿席子裹了一下,便一路顶着瓢泼大雨出了城。可是草席根本裹不住,出了城又跌落在地。
城外的流民还没散去,也瞧见了那边的情形。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齐飞恒的尸身被草席裹着埋入了齐家的祖坟之中。
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此一来,齐飞恒的事情闹得街知巷闻。不出两日的功夫,全长安的人都知晓了。又过了几日,全唐国都知晓了这桩异闻。
沐沉夕折返回谢府,刚换好衣裳,谢云诀便走了进来。
目睹了全程之后,沐沉夕对谢云诀的钦佩之情无以复加。相较起来,她真是鲁莽冲动。谢云诀这一番安排神不知鬼不觉,不留任何把柄。
她甚至都不知道那棺材是怎么炸的,只知道这一定是谢云诀设置好的。
谢云诀一出手,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她这点微末伎俩,都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显了。
“夕儿,你这头发怎么湿漉漉的?”谢云诀手指勾起了她的发丝。
“方才——方才我——”
“出门了。”
沐沉夕被拆穿,只好低着头承认了:“我去茶楼喝口茶。”
“府里的茶水不好喝?”
“好喝,但瞧不见那么精彩的戏。”
谢云诀伸出一根手指覆在她的唇上:“你觉得精彩便好。虽说没什么必要,但我见你这几日辗转反侧,也当是了了一桩心事。”
“你——是为我?”
“嗯。”
沐沉夕忍俊不禁,搂住了他的腰。谁能想到,人人称道的君子中的君子,竟然为了哄自己的夫人开心,炸了别人的棺椁。
“这事儿虽然成了,可齐家赈灾有功,两相抵消,只怕也只能是无用功了。”
“你是在担心我停职一事?”
“是啊。一时半会儿的还好,就当是歇歇了。时间长了,只怕皇上身边佞臣太多,三人成虎,会听信谗言疏远你。”
谢云诀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沐沉夕摇了摇头:“其实有人可以担心记挂着,原是件幸福的事情。”
“好了,别担心了。明日我便要复职,届时可就劳烦夫人送晚膳了。”
“真的?!”
“嗯。”
沐沉夕欢喜地踮起脚尖,捧着谢云诀的脸左右亲了一口。谢云诀无奈,这香软的唇蜻蜓点水般的触碰,撩得人心痒难耐。偏偏他现在的伤还没好全,人在眼前,能看不能吃,着实惹人心焦。
不过翌日晌午,复职的文书便传到了谢府之中。沐沉夕心中叹服,谢云诀是何等自信,才能将这一切料得分毫不差?
齐飞恒的事情传得甚嚣尘上之际,长安又出了一件大事——十处坊市的屋顶坍塌。
那一场大雨不仅仅炸了齐飞恒的棺椁,更是下了两天两夜,将坊市原本就不结实的屋舍彻底压垮。受灾的有一百多户,死伤三十多人。
江南水患未定,如今又牵扯上长安的百姓。
沐沉夕看着外面的绵绵细雨,心情也有些沉重。这两件大事接连着发生,只怕皇上都得下罪己诏了。
谢云诀一复职,立刻忙碌了起来。沐沉夕想为他分忧,于是同谢云诀商议之后,决定去救济长安受灾的百姓。
她出门之时雨停了,沐沉夕骑着马,带着谢府的下人赶到了最近的坊市。
大片的屋舍塌陷,瓦片四溅。逃出来的百姓都缩在角落里,绝望地挤成一团,看着眼前的家。
沐沉夕赶到之时,谢恒正在长安知府的安排下紧锣密鼓地救人。沐沉夕翻身下马,谢恒大步上前,抱拳道:“郡主,我知你此来是想救人。但不懂如何救援,贸然出手也只是添乱。郡主有心便可,还请回府吧!”
沐沉夕挑眉道:“你这话里,是觉得我来只会碍事?”
谢恒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颔首道:“郡主恕罪,我确实是这样认为。”
“也难怪。”沐沉夕倒也不恼,“不过你放心,这事情我可比你有经验的多。三年前宋城剿匪,突发泥石流,埋了三个村子。还是我跟太子带着兵马将人连夜挖了出来。那可是山崩,比这难挖得多了。”
她说着已经分派了下去,谢府的家丁小厮有条不紊地忙碌了起来。丝萝和叮咛则在府中带着丫鬟们准备了热汤和麻布,若是有人被挖出来,没受什么伤的就给他们裹上。
谢恒看着沐沉夕亲力亲为,指挥若定的模样,不由得对自己此前的妄断有些惭愧。
沐沉夕从天黑忙到天亮,正蹲在墙角吃包子。小雨又淅沥沥下了起来,忽然她感觉有人走到了她身旁,头顶的雨也停了。
她心下一喜,抬头道:“夫——”
一句夫君还没叫出口,抬头却对上了裴君越满是笑意的双眸。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你怎么来了?”
“你夫君在朝中主持大局,这等劳心劳力的事情,自然得我来办。”裴君越撑着伞站在她身旁,“你看你,怎么说也是一国郡主,蹲在地上吃包子,太有损形象了。”
“这种时候还顾得上形象?你的子民可还在那瓦片下面埋着呢,我这吃完就得去救人了,你可别在这儿碍事。”
“我何时碍事了?上次山崩,不还是我随你一起去救的人。”
沐沉夕站起身,捶了捶腿:“是是是,我们唐国的太子爷最是能干,赶紧帮忙去吧。”沐沉夕说着夺过他手里那把做工精致的油纸伞,递给了一旁一对孤儿寡母。
裴君越压低了声音:“那怎么说我也是太子,不说身娇肉贵,这淋着雨生了病可如何是好?”
沐沉夕摘了头上的斗笠盖在他脑袋上:“快去!磨磨蹭蹭的,大好的积德立威的机会别闹了笑话。”
“是是是,河东狮。”
裴君越抱怨完便小跑着去帮忙,长安百姓不少是见过太子的,乍被救出来,一眼瞧见裴君越,顿时涕泪横流。
忙活了两天两夜,总算是把人都救了出来安顿好。
太子都亲赴现场,大大小小的官员自然也不敢落后,赶忙各自出人出力。
沐沉夕忙得昏天黑地,眼皮子都没来得及阖上之时,远远瞧见凌彦匆匆赶来。
他前来拜见了太子和沐沉夕之后,便命人带了许多已经烂掉的屋舍回去。沐沉夕心下了然,齐家这回可在劫难逃了。
她正高兴着,忽然间远处有长安的百姓聚拢来。他们看起来虽然有些狼狈,但基本都脱离了危险。
此刻聚拢来,将沐沉夕,裴君越和谢恒等人团团围住,噗通跪了下来,连番道谢。
正前方有一个叫王勇的男子扑到裴君越的脚下,高声道:“太子殿下救了我们一命,草民王勇虽然只是贱命一条,但以后如果太子殿下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万死不辞!”
裴君越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抬头对众人道:“你们是唐国的子民,身为太子,庇佑万民本是我分内之事。”
这一句话,让受灾的百姓十分动容,抹着眼泪伏地不起。
沐沉夕颇有些欣慰,若将来裴君越当了皇帝还能如此,唐国繁盛指日可待。
只是笑着笑着,她忽然感觉头有些昏。沐沉夕张了张嘴,耳朵一阵嗡鸣。她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裴君越像是忽然感觉到什么,转身便瞧见了刚刚倒地的沐沉夕。谢恒也惊呆了,一时间忘了反应。倒是裴君越立刻俯身将她抱了起来,探了探她的鼻子。
呼吸尚在,想必是累晕过去了。
他转头冲林盛吼道:“快去传御医!”说着抱起了沐沉夕,又对谢恒吼道:“愣住做什么?牵马!”
在场的百姓也都看呆了,裴君越像是发了疯似的,骑上马也不管路上有没有人,抱着沐沉夕径直奔回了太子府。
谢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神情担忧。
经过两次的相处,谢恒发现,太子为人城府极深。虽说两次在处理唐国大事上都亲力亲为,是爱民如子的模样。但他总觉得他愿意这么做,更多的只是为了讨沐沉夕的欢心。
身为一国储君,所作所为竟只为讨女子的欢心。幸亏沐沉夕不是寻常女子,心系天下,若是换了旁人,他岂不是能烽火戏诸侯?
如今太子还需倚仗谢家的权势,若是有朝一日让他得势了,后果又会如何?
谢恒满心担忧,却又不知该同何人述说,良久也只是叹了口气,继续带着神武军救助灾民。
太医来到东宫替沐沉夕诊治,裴君越负手立在一旁,目光片刻也无法从沐沉夕苍白的脸上挪开。
良久,太医起身道:“殿下放心,郡主是劳累过度,加上饥饿,这才晕厥。将养些时日便好。”
“饥饿?”
裴君越瞧了眼一旁的叮咛,她抹着眼泪道:“回禀太子殿下,我家夫人忙碌起来废寝忘食,昨晚到现在都没有进食。”
“你怎么也不提醒?”
“她总说放着,一会儿便吃。我们怎么劝说也没用,平日里要不是公子管着,她也总是这样。夫人她除却公子的话,谁的话都不听的。”
裴君越觉得这话听着逆耳,正要命人带下去掌嘴,忽然想起这是沐沉夕的丫鬟。若是真打了,怕是她能将他也捆起来打上一顿。于是只好作罢。
“林盛,你带叮咛去膳房备些郡主爱吃的东西。”
林盛领命,出门时偷摸瞧了眼叮咛,心中有些羡慕。这丫头都不知道,若非她是沐沉夕的丫鬟,只怕就方才那番话,早就被拖出去拔舌头了。
裴君越禀退了众人,又将太医唤到一旁:“徐太医,有一事我想问你,你要如实回答,且不可外传。”
“何事?”
“郡主她,可还是处子之身?”
徐太医一怔,衣袖下的手也有些抖:“这...这得要宫里的嬷嬷来验才知。老臣把脉是...是把不出来的。”
裴君越神情不悦。
“不过郡主没什么有身孕的迹象。”
“如今算来,郡主和首辅已经成婚半年了,还没有什么迹象。莫不是——”
徐太医舒了口气,原是太子关心太傅和郡主的子嗣问题。他方才着实吓了一跳:“殿下放下,郡主身体强健,并无大碍。前些日子首辅大人重伤,臣也去诊治过,没有隐疾。想必也只是时间问题。”
裴君越颔首:“嗯,我知晓了。此事涉及谢府家事,不可外传。”
“臣遵命。”
徐太医开了方子之后便离去了,宫中只余下裴君越和沐沉夕两人。
他走到她身旁,捏了捏她的脸蛋:“你看你,这样安静地躺着多好。”
裴君越说着又觉得好笑,倘若她真是这么个无趣的人,他又怎么会喜欢她?就是因为求不得,所以辗转反侧。
他牵起她的手,想到那日齐飞鸾也这样攥在手里,爱不释手。这么柔若无骨的一只手,就不该握着剑,只该由他牵着。
裴君越掰开了她的手指,十指交缠。
忽然,掌中白嫩的手一个用力,裴君越顿时吃痛地皱起了脸。五根手指仿佛是被上了夹棍,他一抬头,对上了沐沉夕烧着怒火的双眸。
她一张嘴,就是一句粗鄙之语。
“痛,痛,痛,你松手。”
“你拉我手做什么?!”沐沉夕瞪他,手上愈发用力。裴君越只觉得自己的手都要被夹断了,疼得满头大汗。
“我...我替你疏通经络。”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沐沉夕狐疑地瞧着他,手上的力道松了不少。裴君越趁机抽了回来,一脸委屈:“我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么?不过是方才太医交待说你太过劳累,筋脉淤塞,教了我几招。”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沐沉夕脸上有些挂不住:“我方才醒来,没太清醒,所以...误会你了。”
裴君越叹了口气:“自从那日之后,你对我就疑神疑鬼的。咱们相识这许久,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堪?”
“没有的事。”沐沉夕被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确实对裴君越的疑心太重了些,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总是觉得他有意无意在撩拨她。
“我一直不敢对你吐露心迹,就是怕你如今这样,动不动便要想歪。你今日晕倒了,我带你回来诊脉,原是件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可你呢,一醒来就觉得我对你不轨。我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活该自己喜欢你,紧张你,还被你这么拳打脚踢。都是我自己犯贱!”裴君越越说越悲愤。
沐沉夕挠了挠头,有些受不了他这么直白。早知道她就该管住自己这脾气,怀疑的时候就当没事发生。现在挑明了,他就成日里明目张胆挂在嘴边上。
“那你不能...不犯贱么?”沐沉夕幽幽地来了一句。
裴君越差点被她堵出一口老血。
“好啊。那你现在从太子府滚出去,以后我见你有难也不救你了。”
裴君越话音刚落,沐沉夕已经掀开了被子,起身要走。刚走出去一步,腿一软差点再次栽倒。
太子慌忙伸手兜住了她,扶着她的肩膀按了回去:“姑奶奶,我这都是气话。你别当真啊。”
沐沉夕一脸费解地瞧着他:“阿越,你现在怎么颠三倒四的。是男人就硬气一些,说出来的话转头就反悔。”
裴君越长叹了口气:“你以前对谢云诀,不也这样么?”
沐沉夕怔住了,连他替她掖了被角也没注意:“我以前真这么恬不知耻?”
“...”
就没见过骂人连带着自己一起骂的。
“是。喜欢一个人不就这样么,什么原则底线,全都没有了。就好比是你,平日里耳聪目明的一个人,却明知你爹的死,谢家也有份,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沐沉夕看着他,良久翻了个身缩进了被子里:“还没查清楚的事情,不要乱说。”
“你自己想想吧。”裴君越顿了顿,声音也软了下来,“若是哪天...你发现他真的与你想的不同,可以来找我。我...我不会乘人之危。沉夕,你就当我是一个可靠的好友。”
沐沉夕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
听着他离去的脚步,沐沉夕缓缓攥紧了被子。她勉力撑着坐起身来,只觉得头昏脑涨。
没过多时,外面又有脚步声临近。只需听到这脚步,她便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下一刻,谢云诀走了进来。他朝服还没换,便急匆匆赶来了。
瞧见沐沉夕这虚弱的模样,谢云诀神色很是难看:“听叮咛说,你忙起来又不按时吃饭。我是怎么嘱托你的?”
“我...我就是想着,我那多吃一口饭的功夫,或许就能多救出一个人。拖得越久,被压在下面的人就越危险。所以...”
谢云诀张了张嘴,责备的话全然说不出口。
“可你若是出了事,我该怎么办?”
“我错了。”沐沉夕低着头绞着手指。
谢云诀握住了她的手:“你没错,是我不好。我就不该离开你,一会儿看不住,就要伤到自己,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兴许是最近锻炼得少了,晨起时都赖你,总叫我多睡一会儿。明明那时都该闻鸡起舞了。我这疏于锻炼,剑法退步不说,身子骨也弱了。当年山崩之时我去救人,三天三夜没吃没喝没睡。救完人前线急报,提着枪奔去雍关城打了一天的仗,不也什么事都没有。”
谢云诀皱起了眉头:“钟柏祁究竟有没有当你是个女子,这般使唤你?”
“那怎么能叫使唤呢,能者多劳嘛。”沐沉夕说着还一脸得意。
谢云诀无奈,端过了一旁准备好的米糊:“张嘴。”
沐沉夕乖乖张开了嘴,一口米糊下肚,果然熨帖了许多。
而门口,太子负手看着这一切,神色愈发阴沉。良久,他转过身,林盛对上太子的眼神,差点腿软跪在地上。
然而太子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转身走了。
谢云诀将沐沉夕接回了府中,长安的灾情基本稳定,余下的杂事都交给了谢恒。
经此一役,太子在唐国百姓之中的威望建树了起来。皇上看着奏报的折子里对于太子的溢美之词,也是颇为欣慰。
当初他派裴君越去雍关,本不是属意他当太子。而是情势所迫,想将沐沉夕先行救出。而他和沐沉夕关系最好,定能护她周全。
但后来他屡立战功,倒是让皇上刮目相看。待他归来,顺水推舟也就让他继任了太子之位。
其实皇上当初也存了些私心,他原是想认沐沉夕当女儿,后来没能成。便想着让沐沉夕将来嫁给自己的儿子,将来母仪天下,也是不错的归宿。至少他百年归老之后,也有颜面去见沐澄钧。
谁承想,沐沉夕自雍关归来的消息刚传入长安,谢云诀便连夜入宫求他赐婚。
皇上倒是想为太子争取一二,但谢云诀态度坚决,他也只好允了。
让皇上无奈的是,谢云诀前脚刚走,太子后脚便也来求他赐婚。
他这个十四皇子,自小便怯懦懂事,从来没开口讨要什么。唯一一次鼓足勇气,便是为求娶心中所爱。皇上也看得出裴君越对沐沉夕用情至深,奈何他金口玉言,也只能冷颜拒绝。
裴君越那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失魂落魄地走了。
现在,看着他放下儿女情长,专心家国大事,皇上总算是松了口气。
能心怀天下,将来他也能放心将唐国交给他。到时候君臣其乐融融,何愁唐国不强大?
他一面欣慰地想着,一面御笔朱批,下达了一道旨意。
翌日,齐家数名官员被大理寺带走查办。这一查,果然牵连出了齐飞恒当初督造坊市时候的贪腐案。一时间群情激奋,长安城的百姓们纷纷聚集要求严惩这些官员。
不少人愤怒地表示,齐飞恒死得太便宜他了,就应该拉出来再斩一次。
屋漏偏逢连夜雨,江南赈灾之时也出了乱子。齐家被派去的那名官员,处事不当,激起了民愤,被楚令舒当场斩杀。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与此同时,许笃诚调查赈灾一案也有了定论,从户部的齐尚书一路往下,牵扯出了一众齐家人极其党羽。
一鼓作气之下,齐家在朝廷的势力被拔除得比王家还要彻底。
沐沉夕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谢云诀那日说,虽然炸齐飞恒的棺椁没什么必要,但她喜欢,所以就炸给她看。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恰逢天时,遇上了这一场大雨。
皇上不必下罪己诏,惩治了贪官污吏,大快人心。这一仗胜得漂亮。
只是谢云诀忙完了这一切,便也进入了隆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沐沉夕因着上次的劳累病了一场,总算是在过冬前好转。
她清晨起来,决定好好锻炼锻炼,恢复到以前的闻鸡起舞。刚提了剑走到门口,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将她拽了回去。
谢云诀将手覆在她的额头上:“高烧才退,这么冷的天还要出门,是想再复发么?”
“我都好了。”沐沉夕晃了晃手里的剑,小声嘟嚷道,“再不练练,这都要生锈了。”
谢云诀看了眼外面的天:“一盏茶的功夫便要落雪。”
“你又不是老天爷,怎么知道何时落雪?”
谢云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你想与我赌一赌么?”
沐沉夕摆了摆手:“我才不与你赌,十赌九输。就这一盏茶的功夫,我出去练一会儿就回来。”
谢云诀揉了揉她的头:“好吧,不过将大氅披上。”
说着叮咛已经将大氅取了过来,谢云诀替她披好。沐沉夕走到门外,舒展了一下胳膊,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这...这施展不开啊。”说着手拉住了脖子下的缎带。
谢云诀负手:“不许脱。”
沐沉夕撇了撇嘴,只好穿着大氅活动了一下筋骨。她练了一会儿剑,刚热了个身,纷纷扬扬的雪花便落了下来。
沐沉夕停下了动作,抬起手来,雪花落在她白皙的面颊上。睫毛上也沾了雪,乌黑的长发在白雪的衬托下如同黑瀑一般。
谢云诀走了出去,抬手挡在她的头顶:“下雪了,回屋吧。”
沐沉夕意犹未尽,却也只好低头回屋。
刚走了几步,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烟儿便匆匆赶来,一张脸红扑扑的:“公子,少夫人,老夫人唤您二位过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沐沉夕进屋收起了剑,转身与谢云诀一同前往。
这一路落雪,叮咛原是要打伞,却见谢云诀抬起胳膊。沐沉夕钻进了他的大氅下,他的手罩住了她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叮咛跟在身后,忍不住偷笑。烟儿也是难得见到这样的情形,忍不住小声对叮咛嘀咕:“少爷和少夫人之间的感情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叮咛不敢说上次谢云诀受伤之事,这些都是瞒着老夫人院里人的。
“一向都很好。而且相处久了,自然会更好。”
烟儿一脸艳羡:“好生羡慕,若是我以后夫君也待我这般好便好了。”
叮咛叹了口气:“我可不敢奢求那么多,但凡是有公子千分之一的好,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小声嘀咕着,沐沉夕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从谢云诀的肩头探出脑袋来:“我看你们都思凡了,改日替你们寻个婆家嫁出去。”
叮咛嗔怪道:“夫人不要打趣奴婢,奴婢...只想陪着夫人。”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我看夜晓就不错,不然把你们俩都嫁过去?”
叮咛和烟儿都红了耳朵,抿着唇不说话。树枝上的夜晓听了这句话,皱起了眉头。手中刚折的树枝也不知该不该掷过去。
公子护得紧,这么掷过去,怕是要伤到他。
这一路走到老夫人的院子,沐沉夕从谢云诀的怀里出来,整理了一下衣衫。谢云诀替她拍去了头上的雪,这才牵着她的手进屋。
老夫人的屋子里很暖和,早早就烧起了上好的碳。
沐沉夕和谢云诀上前给老夫人请安。她支起身撑在一旁的案上,身旁还放着些茶点,气色看起来倒是好多了。
沐沉夕四下瞧了瞧,门窗紧闭。她蹙眉道:“屋内烧着碳怎么还能紧闭门窗,外屋开了透透气。”
老夫人笑道:“夕儿,是我惧冷,才让她们闭着门窗。”
“可是这样很危险的。”
“我知道的,时常也会通通风。只是老了,风一吹,骨头缝都疼。”
沐沉夕思忖了片刻,转头对叮咛道:“前几日长公主送了两个暖手的小炉子,你去拿一个来。”
老夫人笑得皱纹都开了花,拉着沐沉夕的手道:“我这儿什么都不缺,就是你前一阵子没来看我,孤单得紧。”
一旁谢云诀道:“母亲,夕儿她前一阵子染了风寒,所以才没能来看您。”
“这些我能不知么?”老夫人瞥了谢云诀一眼,“还不是你,朝堂上有事情,你们男人担当着便好。怎么还让夕儿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淋着雨帮你救济灾民。咱们谢家那么多儿郎,你派谁去不行?”
谢云诀垂首道:“母亲教训的是,孩儿也是悔不当初。”
沐沉夕忙解释道:“夫人言重了,这件事不能怪夫君,是我自己要去的。我爹娘自幼也教导过我,虽身在富贵之家,享受寻常人享受不到的富贵,便也担负着救济天下的责任。”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呀,不用这么护着他。他没照顾好你,就是他的错。夕儿,你想怎么罚他,为娘的替你撑腰。”
谢云诀笑着看着她:“夫人但说无妨。”
沐沉夕看着谢云诀,忽然坏笑了起来。谢云诀后背一凉,当即有些后悔。
“其实我小的时候,一直有一个心愿。”
“说来听听。”老夫人饶有兴致看着她。
沐沉夕瞧着谢云诀:“那时候我们一同在太学读书,他总是一本正经的,从来也不像其他人一样爱玩儿爱闹。”
老夫人颔首:“阿诀的性子是太沉静了些。那时候我倒是挺希望他似你一般活泼些,你们两人倒是互补。”
沐沉夕颔首:“我那时候就很想看看,若是他不正经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阿诀,娘也想看看。”
两人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谢云诀扶额:“母亲,你怎么也同她一起胡闹?”
“你媳妇儿想看,你连这点都不能满足她么?我看你待夕儿也不过如此。”
谢云诀一脸无奈道:“要如何才算是不正经?”
老夫人叹了口气:“真是为娘的教导无方,才让他如此呆板无趣,苦了夕儿了。”
“不苦不苦。”沐沉夕拉住了谢云诀的手,“他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老夫人看着他们,满眼都是笑意,比吃了蜜还甜。
“也就是你能忍他,不过,你们小两口的事儿啊,由你们自己商量着办。阿诀,她若是提出来了,你可不许推脱。”
“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说话间,老夫人又备下了一些茶点,她捏了一块马蹄糕放到沐沉夕的手中:“你尝尝膳房新做的糕点。”
沐沉夕咬了一口,正要放下。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看你,生了场病,瘦得都皮包骨头了,吃这么少怎么行?”
沐沉夕赶忙几口将那糕点吃完,老夫人嗔怪道:“阿诀,你把夕儿养得这般消瘦,旁人瞧见了,怕是要觉得你薄待她。”
谢云诀也是委屈,他这一日三餐督促着,沐沉夕才算是正常饮食。若是他哪天忘了,她自个儿也就不记得了。
起初谢云诀以为沐沉夕是挑食,可是他无论往她碗里夹什么菜,她都照单全收。若是他一直喂她吃,她也一直会吃下去。
但想要将她养胖,实在是太难了。
因着这事儿,风裳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过。她说她自己喝凉水都贴秋膘,愿意用自己的二十斤肉换取谢府阖家幸福。
“新进府里的那个丫鬟珠珠,我看她生得膘肥体壮的,是不是偷吃了夕儿的东西?阿诀,你可看着点儿。”
远处正在喝着热汤的风裳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
“其实我吃得挺多的,可能是小时候饿坏了底子,就难长胖了。”
老夫人颔首道:“那件事我也听说过,那时候恰逢太后寿宴。你姑姑在宴席上一口东西都没吃,陛下问起的时候,她直抹眼泪。说是兄长一家在边关挨饿,她也寝食难安。尤其是你,还那么小。”她怜爱地轻抚着沐沉夕的脸,“夕儿,你同你姑姑生得很像。”
沐沉夕有些晃神,她是记得姑姑的。人人都说她们很像,姑姑无所出,待她就像女儿一般。
她还听说,皇上起了封她为公主的念头,就是想将她过继到姑姑的膝下。
只是她去得早,终究未能如愿。
老夫人叹了口气:“老了,总是想起一些不该想起的往事。不说了,再说你们该嫌我絮叨了。”
沐沉夕摇了摇头,垂下了眼眸:“其实我也很想念姑姑,她做的马蹄糕很好吃。每次我去她宫里,都能吃到。我以为是她知晓我要来,特意做的。后来才知道,姑姑每天都做,就盼着我能过去。可我小时候才贪玩儿了,总是想起来才过去瞧瞧她。坐不了一会儿又耐不住性子跑了。”
她顿了顿,忍住了一阵哽咽:“若是早知道,我那时每天都该陪着她的。”
“我又何尝不是?”老夫人苦笑道,“那时候总是忙着处理家务事,想着改日再去宫中探望她。总觉得有许多的时间,然而...”
沐沉夕有些惊讶,她记忆中,老夫人和她姑姑并不是很亲厚。姑姑也没怎么提起过她。
她忽然想起那日老夫人给风裳送去的药,如今想来,仿佛是特意提醒她,姑姑生前诸多事情另有蹊跷。
她总觉得老夫人似乎知道些什么,想对她说,又不便明说。
正要细问,老夫人忽的又牵起了谢云诀的手,覆在了沐沉夕的手上:“所以啊,你们要珍惜娘还在世的时光。我这身子骨已经不行了,如今都是在勉力撑着。你们可知是什么支撑着娘亲如此苟延残喘?”
沐沉夕忙道:“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您以后要长命百岁呢。”
谢云诀却没说话,他娘亲是什么路数,他一清二楚。此时此刻,无论搭不搭茬,
“我呀,也不想活那么久。”她瞧着谢云诀,“我最近老梦到你爹,他总是问我,说好的生不同衾死同穴,怎么总是不去寻他。”
谢云诀蹙眉道:“父亲不会说这样的话。”
老夫人没有理会他:“他还责备我言而无信。可娘亲撑着这口气,就只是为了看到你为谢家绵延香火。”
☆、补肾
沐沉夕也不傻, 自然知道老夫人的意图。她如今倒也不是不肯生,只是前一阵子一直耽搁了下来。
“夕儿,你也别怪为娘的着急。可你们这都大半年过去了, 你这肚子——”
“我...我...”沐沉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瞧向谢云诀。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母亲教训的是, 孩儿是不够努力。但这不怪她。”
“这么说来,是你有隐疾?”
谢云诀一怔:“没有。”
“那就是夕儿有。”
沐沉夕不解地看着谢云诀, 他无奈道:“都是我的问题。”
老夫人拍了拍谢云诀的肩膀:“你呀, 不能讳疾忌医。娘亲给你配了些药方,夕儿,你督促着他喝下。”
沐沉夕接过那药方, 还有些晃神, 就已经被老夫人扫地出了门。
两人站在门口, 沐沉夕不解地看着他:“你何时有的隐疾?怎么不去医治?”
谢云诀欲哭无泪, 他取过药方瞧了一眼:熟地、巴戟、仙灵脾、肉苁蓉、菟丝子、杞子1、制附子、怀山药、女贞子、肉桂。全部都是...补肾的药材......
“这些药喝了能治什么?”沐沉夕不解。
谢云诀没有说话, 只是牵着她的手回了倾梧院。
谢云诀背着手踱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