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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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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让这人生不如死,却不要命。

钟柏祁的火气还没消,还想踢上两脚。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官府的人来了——

几人正上头,沐沉夕却慌了起来。这官府抓住了不要紧,寻常的府衙是不敢拿他们怎么样的。

然而她最怕的是这件事传到她爹的耳朵里,她爹可能会派桑落来,奔走千里执行家法。

沐沉夕赶忙对着其他人大吼了一声:“别打了,当心我爹知晓!”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如梦初醒。只是瞬间的功夫,就齐齐向门口涌去。就连钟柏祁也捂着帽子一溜小跑。

那情形,跟当初一群人偷偷喝酒被沐澄钧发现时候没什么两样。可见沐澄钧虽然离开了边关数年,但积威犹在,光是提一下,都能让几个人吓破胆。

官兵飞快赶来,瞧见这一伙人狼狈逃窜,又看到地上躺了个人,便冲过来捉人。一时间鸡飞狗跳,钟柏祁几人都整齐划一地开始遮脸。

这模样,像极了江洋大盗。

沐沉夕还是讲江湖道义的,塞了个银子给那玥姨,便拉着裴君越逃命。毕竟身为唐国的十七皇子,若是被人知道来了这样的地方,他恐怕自此与皇位无缘了。

裴君越注意到沐沉夕无意中握住了他的手,嘴角止不住扬起。他跟在她身后,心中全然没有担忧。只是希望这一刻能够停留得再久一些。

那些官兵瞧见慢了一步的沐沉夕和裴君越,立刻扑过来围堵。

沐沉夕又不能像杀敌一样对无辜的官兵们下杀手,眼看着就要走散。她吼道:“钟叔,快来救我!”

钟柏祁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撂下一句话:“自求多福吧!”说完一闪身不见了。

“这家伙也太没意气了!”沐沉夕一脚踹翻了一个冲上来捉拿她的官兵。没留神旁边有人拿刀砍了过来。

裴君越其实本可以也将那人踹翻,却忽然心下一动,扑上去抱住了沐沉夕,口中叫道:“小心!”

话音刚落,沐沉夕便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整个人被裴君越带着在地上滚了几滚。

沐沉夕扶住了裴君越,他整个人倒在了她身上。她没有办法,不再恋战,寻了个机会突围了出去。架着他一路狂奔,这里地形不熟,她拐进了一个小巷之后,还迷了路。

好在官兵们也跟丢了,暂时安全了下来。

沐沉夕这才来得及检查裴君越的伤势,背后血淋淋的口子是皮开肉绽。她皱着眉头,颇有些心疼:“你说你逞什么英雄,保护好自己不就行了,干嘛替我挡?”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下意识的...大概是本能吧。”裴君越深情地瞧着她,见到她为自己心疼,心中有些小得意。

说不定借着这次机会,他可以一举得了她的芳心。

沐沉夕却冷哼了一声,嗤笑道:“本能?你这就是功夫差,平时不知道勤学苦练,到了危急时刻才会慌了手脚,导致自己受伤。就你这样,在战场上都死八百回了。回去我就你加急特训。”

裴君越两眼一黑,这...这怎么跟茶肆里听说书人讲的传奇故事不太一样呢?英雄救美之后,美人不都是以身相许么?

沐沉夕简单给裴君越做了伤口的处理,循着路摸出了这座边城。

城外的小树林里,钟柏祁到底是没有不讲义气到底,还在那里等着她们。

沐沉夕翻身上了马,一群人借着月色赶路。

起初还没有人说话,忽然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说,今晚像不像咱们十几岁在沐将军麾下当兵那会儿?”

“像!那时候训练太苦了,俺们就溜出来喝酒。结果有人叫,将军来了!吓得俺一脚踩进了臭水沟,扭断了脚脖子。还是大将军把俺背回去的。”

沐沉夕哼哼道:“原来你们那时候就这么不讲义气。”

“大小姐,我们可是因为替你出头才招来了官兵。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

沐沉夕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前方的钟柏祁。

他原先也是和大家一起笑着,可是笑着笑着却忽然大哭了起来。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知道大将军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纷纷拿眼神示意军师,军师瞧了他们一眼,忽然撇过头,眼泪滚落了下来。

几人都愣住了。

寂静无声地回到了军营之中,他们不放心,站在军帐外守着。

因为裴君越受伤,沐沉夕便带他去看了军医。正处理伤口,沐沉夕忽然听到外面来报:“斥候来报,金国大军正往边关集结!”

沐沉夕放下了手中的布,起身冲了出去,径直来到主帅营帐之中。

可是当她进去的时候,才发现气氛十分不对。以往金国进犯边境,大家虽然紧张,但也有条不紊应对。今日的气氛却很沉重,所有人的眼眶都红了。

她感觉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却不知道是什么。

直到很久以后,沐沉夕才知道。那时候,钟柏祁已经收到了她爹被处死的消息。

当年大家放浪形骸,惹是生非,虽然都成了将军,却依旧有着少年心性。最大的原因便是,沐澄钧还活着。

他在他们的心目中不仅仅是大将军,更是他们的军魂所在。他为他们撑起了整片天空,所有人都会觉得,只要有他在,金国就不可能越过唐国边境一步。

可是那一日,他们的天塌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钟柏祁纵马在月色下痛哭之时,也是在用泪水和过去的那个自己告别。

沐澄钧死了,他还活着。唐国的江山,自此要由他来守护。

沐沉夕看着酒醉的钟柏祁,忽然发现他的发间竟然也生出了些白发,只觉得心都有些揪了起来。

这才短短几年,钟柏祁担负着那么多的重担,还要日夜为她操心。年岁不大,就已经早生华发。

沐沉夕轻声对谢云诀道:“他醉了,今晚就到这儿吧。”

谢云诀颔首,沐沉夕唤人要将钟柏祁抬进去。两名仆从出来,钟柏祁却忽然一把攥住了沐沉夕的胳膊,满眼通红,眼神涣散着,额头青筋爆出:“沉夕,替他报仇!替他报仇啊!”

沐沉夕低头看着他,缓慢而坚定地握住了钟柏祁的手:“我会的。”

他这才缓缓松开了手,被两个家丁架了回去。

离开钟府,沐沉夕的心情有些沉重。谢云诀揉了揉她的头:“好了,别难过了。”

“我不是难过,是...是痛恨自己。为什么回来这么久,还是一事无成。”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沐沉夕抬头看着他:“如果没有你,我根本无计可施。阿诀,我明明知道,要想在长安立足,要想为我爹报仇,达成他的遗愿。我就必须变成一个攻于算计虚与委蛇的女人。我该借着给太后侍疾的机会去讨好她,也该四处游走,成为像王诗嫣那样的永不见真心的名门闺秀。可我...可我做不到。”

“你何须变成那样?”谢云诀不解。

“那样...路好走一些...”

她走在前方,身形萧索。这些时日的甜蜜,他能感受到她的开心和快乐。可是他可以带给她的,却远远不及她这些年所受的伤痛。

沐沉夕原本是那样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她从不羡慕旁人。所有人都觉得她离经叛道,背后指指点点。她却都只是仿若衣袖间沾了些尘埃,挥一挥便都拂去了。

可如今,她竟然羡慕起了王诗嫣。

在谢云诀的眼里,那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子。从前长安人人都称赞王诗嫣温婉贤淑,精通琴棋书画,是难得的才女。还时常将他和她比作金童玉女。

可他都只是风过耳便,未曾往心里去。偶尔见到了,也只是觉得太过寻常。经历过热烈如沐沉夕一般的女子,谁的眼里还能有王诗嫣这般无趣木讷的大家闺秀。

谢云诀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我倒是庆幸在你回长安的第一日便见到了你,免得让你成了那样的人。”

她抬起头瞧着他。

“我们是夫妻,自然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能成事,也是因为夫妻同心。你做了那么多事,我只是替你收尾罢了。”谢云诀的手指拂过她的长发,“钟将军只是醉了酒,并非是在责备你。”

“即使他不责备我,我也不能原谅自己。”沐沉夕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我有时候就在想,会不会是因为我以前不懂事杀了人。才惹得孟氏连同其他两大世家联手害死了我爹?”

谢云诀凝视着她,心头震动。

她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的枕边人背负着这样沉重的自责和伤痛度日,而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回长安的时光,他只想着要用安宁幸福的时光去平缓她的伤痛。想要像曾经沐丞相做过的那样去宠爱她,弥补她失去的一切。

可原来那些伤痛一刻都不曾远离,她只是藏得更深而已。时间再久一些,怕是要成了她的心魔。

他停下了脚步,扶住了她的肩膀。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风裳要来撑伞,谢云诀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远离。

她的睫毛上沾了雪花,谢云诀替她拭去了脸上的泪:“你听着,沐丞相的死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当年他推行科举,以科考选仕,触及了世家的利益。王孟齐三家积弊多年,子孙都是些无能之辈,如此一来,等于断了他们的生路。于是她们才联手罗织了你爹的罪证。即便不是你,换一个人来当丞相,若是触及了他们的利益,一样会被他们陷害。”

“那你呢?”沐沉夕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头一直萦绕的疑惑。

☆、切磋

谢云诀怔了怔, 他感觉到她的手稍稍抽离了一些。

他却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谢家是书香门第,即便是科考也并不会有分毫的影响。”他顿了顿,“其实当年我父亲也是暗中支持沐丞相的, 可惜他碍于宗族压力,未能及时站出来。沐丞相死时, 他也很后悔自责。”

沐沉夕张了张嘴,谢云诀拢着她的手放在怀里:“我知道你遭遇了那么多的事情, 很难再去相信别人。可是当初开恩科的那一年, 父亲便命我前去参加科考,你便知晓,我们谢家是支持沐丞相的。”

“所以你当年参加科考, 不是为了早日摆脱我?”

谢云诀的目光缓缓移向一旁, 沐沉夕抽回了手, 撇嘴道:“果然那时候还是不喜欢我。”

说罢负手前行, 谢云诀无奈上前抱住了她, 将她拢在怀中:“都是我不好。所以我想用余生来补偿你,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尽管开口。”

沐沉夕做梦都不敢想有一天谢云诀会这样低声下气地哄她, 安慰她,心里有一丝甜蜜又有些小得意。她仰起头:“什么都可以吗?”

“嗯。你若是想到,随时提。”

“没有任何底线么?”

“没有。”谢云诀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除了和离。”

沐沉夕想起初嫁给谢云诀的时候, 满脑子都是利用完他就走的念头。她用尽浑身解数想要他喜欢她,如此就能借力达成她的目的。到头来都只是她自己徒劳。

可是现在,她不必再去揣测担忧,害怕自己满心希冀会落空。谢云诀很是知道如何让她安心。

明明前一刻她还感觉到冬日的寒冷,可是如今在他怀里,只有温暖的甜意。若是爹娘也在,看到如今的她,一定会为她高兴。

两人走到院门口,沐沉夕忽然附耳道:“我想起来想要什么了。”

“什么?”

“我想和你打一架。”

“.....”

谢云诀一脸不解地瞧着她,他一向知道与众不同,但这想要与自己夫君打架这种要求,真是闻所未闻。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功夫不好,可是近来好几次发现,其实你只是深藏不露。所以想...比划比划?”

“这...这没有必要吧?”谢云诀有些为难。

沐沉夕撇嘴:“你不是说什么都依我吗?”

“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厉害,整个唐国怕是都找不出对手。我何必与你切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沐沉夕得了夸奖,笑逐颜开。不过她也没那么好糊弄,于是进屋之后,便缠着谢云诀,又是撒娇又是卖乖。

谢云诀被磨得没有办法,就寝前应了她。沐沉夕伏在他胸口,一脸欣喜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手下留情的。”

谢云诀笑着瞧了她一眼:“好。”

“但你要全力以赴,不许藏私?”

谢云诀有些疑惑地瞧着她:“我的功夫到底厉不厉害,有那么重要么?”

“当然。”沐沉夕凑近他,一脸担忧道,“上次寒鸦之事你不记得了么?若是我能知晓你的实力,交战之时才能知道如何应对。”

谢云诀揉了揉她的头:“你是担心我拖你后腿?”

“当然不是!”沐沉夕啄了一口他的脸,“我是...我是怕失去你。”

“不会。”

沐沉夕叹了口气:“在遇到寒鸦之前,我也自负功夫天下第一。可是从王羽勉到齐飞恒,再到如今,遇到的敌人一次比一次厉害。说不定下一次连我都无法应付了。”

谢云诀知晓她的忧虑,也明白她并非杞人忧天。沐沉夕毕竟大小小那么多场仗打过来,对于危险比旁人都要敏锐。

江南之事虽然平息,可是其中的暗流涌动却一直未曾停歇。

于是谢云诀应了沐沉夕的战,只是要再过两日。这两日的时间不为其他,纯粹是让沐沉夕能休养生息。毕竟每晚传宗接代,着实是累人。

当然,累的只有沐沉夕,谢云诀并不觉得疲倦。可她非说是要公平一战,这几日都不许他碰她。

两人寻了个晴好的天气,便换了身轻简的衣裳来到了院落中的空地上。沐沉夕以前都是在此处习武,足够两人施展。

叮咛和丝萝一脸担忧,风裳却打着呵欠一脸不耐烦地缩成一团。她师父出手,还有悬念么?要不是她想亲眼见见这位唐国第一世家公子挨老婆打,才不会这么早起。

沐沉夕志满踌躇,抱拳施礼。

两相行了礼,沐沉夕便摆开了架势。叮咛皱着眉头:“丝萝姐姐,这可如何是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咱们支持谁?”

“我反正是支持我家公子的。”

“哦?你是觉得公子会赢?”

“是啊。”

“那咱们赌一场?谁输了,就负责喂小白。”

丝萝顿时犹豫了起来,她最怕蛇了,哪怕是一条冬眠的蛇:“这...这...”

风裳嗤笑:“叮咛,你这心眼太坏了,摆明了想欺负人家丝萝。”

“那你同我赌?”

“我不。”

听到几人对话,沐沉夕心下得意。若是在外面开一轮赌盘,谢云诀的赔率一定极高。

她挽了个剑花,纵身上前。长剑破空,迅疾地刺向谢云诀。她有意避免伤到他,可谁承想,那剑送到他面前,他忽然凌空抬指,用力击打着剑身。

沐沉夕虎口一麻,长剑脱口而出。

她掠后两步,瞪圆了眼睛:“你偷师?!”

这可是她独创的招数,本来是为了欺负夜晓。夜晓想了许多法子都未能破解。

沐沉夕也不怕他破解,更不担心旁人学去。毕竟就算知晓了这招数,能有那样迅疾的反应和深厚的内力的人也不多。谢云诀居然学会了!

沐沉夕不敢再托大,认真和他交手。几番过招,谢云诀仿佛是故意气她,全是用的她的招数来对付她。

最让沐沉夕感觉到可怕的是,在谢云诀眼中,她的每一次出招仿佛都被看透。

她一向难寻敌手,这回竟然灾在了自己夫君的手上!谢云诀以前藏得太深了!

院子里其他的丫鬟们都看呆了,这两人过招,画面实在太过美好。尤其是沐沉夕出招,仿佛是在翩然起舞。

而谢云诀则是气定神闲,看似动作不大,却招招破解了沐沉夕的攻击。风裳则张大了嘴,忘记了往里面塞食物。

沐沉夕不服气,继续与他过招。可是越大破绽越多,沐沉夕急了,最后开始耍赖。

她一个老树盘根挂在了谢云诀的身上,捧着他的脸,正要一记脑锤。谢云诀却伸手挡住了她的额头。

她还没反应过来,单只手忽然被扭转过来,身不由己地向前倒去。最后被谢云诀反剪着手压在了雪地里。

她喘着气叫嚷道:“不行,再来过!我怎么可能会输?!”

谢云诀按着她不让她起来:“别太劳累了,歇息一会儿再来过?”

“不行,现在就来!”

谢云诀却不肯松手。沐沉夕只好先行妥协:“那好吧,你先放开我。”

“我放开你,你不许再出招。”谢云诀不想沐沉夕太累。

“好。”

她答应得太过爽快,谢云诀有些难以相信。沐沉夕被制住,此刻能屈能伸,可怜巴巴道:“夫君,你放开我嘛,我...我保证听你的话。”

谢云诀虽是知晓她这一肚子花花肠子,却还是舍不得她在地上太久。

刚要松手,忽然听到一声断喝:“谢云诀,你在做什么?!”

两人转头,便见钟柏祁和沐沉念二人站在院门口。沐沉夕了然,一定是沐沉念领着钟柏祁进来的。

沐沉念一向可以自由出入谢府,也不会有人禀报。不知不觉就让钟柏祁进来了。

眼前这一幕让钟柏祁惊呆了,他原以为谢云诀待沐沉夕好。可谁承想,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居然如此欺凌她!

这可是三九寒冬,他竟将她按在地上,她如此讨饶他都不肯放过她!简直是禽兽!斯文败类!

☆、家暴

沐沉念也是一脸沉痛, 以前他就知道自家姐姐在心上人面前,总是很卑微。对于谢云诀更是予取予求,丝毫没有身为女子该有的矜持和手腕。

然而他没想过, 谢云诀居然能这么欺负他姐姐!他毕竟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虽说功夫不行, 可还是要拼一口气为姐姐出头。

加上沐沉念估量过,谢云诀看起来这么文质彬彬, 功夫一定极差, 否则怎么还会要一个暗卫贴身保护?

于是他冲了上去,出手袭击了谢云诀。谢云诀起身躲闪,沐沉夕总算能从地上爬起来, 转身要喝停弟弟。忽然, 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转过头, 钟柏祁两只眼睛瞪圆了, 恶狠狠瞧着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任人欺凌么?!走!”

“不是——我——等等——”沐沉夕挣扎了起来, 谢云诀注意到那边的情况,一个错骨手将沐沉念的胳膊扭在一起,想要他一把推开。

沐沉夕拼命挣扎,似乎是故意拖延时间。谢云诀一个眼神示意, 夜晓立刻飞身落下,制住了沐沉念。

他大步上前去追沐沉夕,可钟柏祁步子迈得极大,不由分说已经将人拉出去很远。

谢云诀追了没几步,一转头看到院门外的烟儿。她正满脸惊恐地瞧着他, 看这情形,只怕也是误会了。

谢云诀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无奈地继续追出去。

可走到门口才发现,钟柏祁已经拽着沐沉夕上了马,策马扬鞭绝尘而去。茫茫雪地上只留下一串马蹄印。

沐沉夕刚刚和谢云诀交了手,还沉浸在失败的震惊中,整个人斗志都不高。此刻被钟柏祁拽走,也没有跟他动手的打算。

这些事,解释清楚便好。

沐沉夕跟着钟柏祁来到了钟府,钟柏祁一路走一路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说着还对家丁仆人厉声道,“都给老子认清楚,以后这就是钟府大小姐!”

沐沉夕忍俊不禁,想到谢云诀此刻一定是一脸无奈,又觉得好笑。

“钟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谢云诀那是在切磋呢。”

钟柏祁停下了脚步,两人穿过客厅来到了后厢房的茶室中。沐沉夕落座,钟柏祁命人煮了一壶酒来。

果然,茶室变成了酒室。

钟柏祁沉默了片刻,忽然眼眶一红:“闺女儿,你受委屈了。”

“...”

沐沉夕嗔怪道:“我没有!今日之事真的只是我们在切磋。”

“你别宽慰我了,这种谎话,换了谁都不能信。谢云诀不是个读书人么,从来没听说他会功夫。你平时找的也都是些高手切磋,而且就算是切磋,都是你打人,从来没有旁人打你的说法。”

“他真的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我以前都没发现。”

“不可能!”钟柏祁递了一坛子酒给沐沉夕,“你说,是不是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当然没有。”沐沉夕虽然觉得有些丢脸,但还是承认了,“是我技不如人。”

钟柏祁的手一松,酒坛子咣当落地,还好没有摔碎,只是滚了两滚。他起身扶住了沐沉夕的肩膀,满脸悲痛:“你也从不会承认自己输给任何人。他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让你不得不受欺负。”

“不是。”沐沉夕扶额,“他对我好着呢,也没有欺负我。而且输给自己夫君,也没什么丢人的。”

“是不是沐沉念?!你是不是为了阿念的前程,才将自己委身于他?如此委曲求全,受尽了欺辱?”

“...”

钟叔什么都好,就是以前话本子看多了,也爱去瓦肆勾栏里听戏,想法太多。

沐沉夕记得,此前没打仗的时候,钟叔还抱着一个话本子,一边看一边气得拿剑剁草。

她后来才得知,钟叔在看一本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之间的家长里短。说是一个世家的老爷去了七八个妾室,妾室之间互相勾心斗角。

沐沉夕听闻之时,看钟柏祁的眼神都不对劲了。那么铁骨铮铮的硬汉,居然喜欢看女人之间斗来斗去,简直是匪夷所思。

“没话说了吧,我就知道那小子不安好心。依照你的说法,他以前对你一点都不好。你说你要嫁给他的时候,我还很惊讶。现在看来,他就是想以此来折辱你。沉夕,咱们不受那个气。之前是老子没回来,现在老子回来了,给你撑腰!”

沐沉夕老脸一红:“实不相瞒,起初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当时想,他不仁,我也不义。所以就想着嫁给他之后利用他。可是日久见人心,我夫君待我那是挑出不出半点不好。”

除了传宗接代的心情过于急切,沐沉夕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你就别自欺欺人了。我听阿念说了,你在那姓谢的小子面前,那叫一个卑躬屈膝。每日要进宫给他送晚膳不说,他若是回府,还要一早就站在府门口接他。平日里他皱个眉头,你都要看他的脸色。不仅如此,还费尽心机要去哄他,爬上山抓蛇泡蛇酒给他喝讨好他。这些是不是真的?”

沐沉夕张了张嘴,这么一说,还都是真的。

可真发生的时候,明明是甜蜜的。他朝中事务繁忙,又想每日多见见她,便想出了送晚膳的法子,分明是夫妻恩爱才会如此。

可话到了钟柏祁嘴里,就变了味儿。而且沐沉念这臭小子,把她惧内的事情都说了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在边关大军面前抬起头来?

沐沉夕思忖了良久,解释道:“这些确实是真的。不过呢,那时候是我有错在先。你那书册里不也写着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么?我只是照着你书上写的去哄哄他罢了。我夫君很受用的。”

钟柏祁恨铁不成钢:“那是给男人看的!”

“啊?可你以前也没告诉我呀。而且那些确实是金玉良言,十分有用。”

钟柏祁捂住了脸,无语问苍天。

“怪不得他敢如此欺负你,寒冬腊月将你按在雪地里殴打。这等禽兽不如之事都做出来了,以后还不知会如何!我决定了,自今日起,你住在钟府,不许再回去!”

沐沉夕真是有口莫辩。

而谢府那头,谢云诀也是挨了母亲好一顿数落。甚至老夫人还传来了家法。

晚上,挨了一顿家法还跪在祠堂里思过的谢云诀满心无奈,自家媳妇儿被娘家人带走了,自己还得在此处反思自己并不存在的错误。这都是什么事儿?

更糟糕的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首辅大人殴打家中妻子的谣言,仿佛是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这件事在长安造成了极大的轰动,尤其是长安城下到十二岁,上到八十岁的女子们,纷纷表示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们思慕了许久的男子,居然是这样的衣冠禽兽,深表失望。

而皇上自然也被惊动了,弹劾的折子雪片一般飞到了他面前。

连跪了三日祠堂的谢云诀早朝后被皇上留了下来,仔细询问了事情的缘由。皇上自然也是在意的,沐沉夕毕竟是在他膝下长大。成婚后若是真受了委屈,他也不会轻易绕过谢云诀。

不过皇上到底还是比旁人知晓得多一些,谢云诀的深情厚谊都看在眼里。

问清楚了缘由,忍不住笑了起来:“钟柏祁这急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谢云诀也是满脸忧愁:“夕儿如今被带回了钟府,不知怎的,一直没有回来。”他叹了口

气,“陛下,此事若是您出面...”

“你不了解钟柏祁,他那性子,倔起来谁的话都不听。”皇上顿了顿,“倒是有个人的话,他一定听。”

“长公主?”

皇上瞧了他一眼:“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谢云诀意识到自己失言,便拱手道:“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朕会同她说的,你不必担心。”

谢云诀离去,处理完政务回府之时,还特意路过了钟府。

而钟府内,沐沉夕被五花大绑,对着钟柏祁正破口大骂。钟柏祁只是挖了挖耳朵,权当没听到。

“老东西,你快放了我!我都说了是误会,你怎么就不信呢?是不是因为前年打仗落马时候脑袋被马给踩过?”

钟柏祁乐呵呵凑上来:“这才像沐大小姐,你瞧瞧你前几日那模样,活脱脱是个受气小媳妇儿。”

“我何时受气了?!你就是劳什子话本子看多了,就觉得豪门望族里都是勾心斗角和恶婆婆。这些全然都是你的妄想!我们家阿诀又专一又痴情,婆婆也待我很好。你才是那个坏人!”

“狗咬吕洞宾!”钟柏祁哼哼了一声,“我看你是被谢云诀那小子迷昏了头,你给我在这里好好清醒清醒!”

沐沉夕正恼火,忽然外面有人匆匆赶来。仔细一瞧,原来是长公主府上的人。

那人偷眼瞧了瞧沐沉夕,又被钟柏祁一瞪,顿时吓破了胆子,哆哆嗦嗦把请柬递来,一句话不敢说就跑了。

钟柏祁一头雾水打开了那封请柬,仔仔细细看了三遍,顿时激动地脸涨得通红。来来回回踱着步子。

沐沉夕嗤笑:“哟,铁树开花啦?”

钟柏祁嘿嘿笑了起来:“长公主邀我赴宴赏红梅白雪。”

“邀我了没?”

钟柏祁回过神来,又看了一遍,撇了撇嘴:“邀了。”

沐沉夕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这一定是谢云诀的手笔。

☆、绑了

寒冬腊月, 年关将近。长公主的寿宴便也设在了宫殿内,炉火烧得旺,自然也暖和。长公主府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钟柏祁则是更早, 自从他收到请柬,就开始翻找衣服。沐沉夕怀疑, 他恨不得要把盔甲都扒拉上了。

她翘着二郎腿,挑眉道:“长公主与我姑姑相熟, 她什么喜好, 我最清楚了。你真不需要我替你挑衣裳?”

钟柏祁拿起了一件湖绿色的上衣正对着自己比划,一面还忍不住讽刺沐沉夕:“就你这眼光,比起楚玉羽都好不了多少。”

沐沉夕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名字:“你也认识我姨母?”

钟柏祁没有说话, 假装没听到沐沉夕的话。

“我娘还向我提到过姨母, 听说是个洒脱的奇女子。”

“你娘提到过她?”钟柏祁有些惊讶。

“是啊。”沐沉夕撒起谎来丝毫没有破绽, “我爹也提到过。听说她后来嫁给了皇上, 然后又死了。”

“大约是这样的。”钟柏祁含混地应了一句, 神情却变了,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钟叔,你回长安,可有听到过什么与我有关的传闻?”

“你那么多传闻, 是说的哪一件?”

“和太后有关那件。”

“没听说过。”

沐沉夕思忖了片刻,缓缓道:“钟叔,我可能此前中邪了。”

她的神情太过严肃,钟柏祁一向不信鬼神,此刻也不由得将信将疑:“世界上哪有什么神神鬼鬼的, 你看你爹和我,战场上杀了多少人,要是有鬼,先来找老子!”

“我以前也不信,可是这一回真的邪门。”沐沉夕满眼担忧,“太后召我去侍疾,在偏殿熬药的时候,我忽然感觉身上很冷,然后就没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太后就发了疯,皇上也眼眶通红,嘴里好像叫着什么...羽儿...”

“当真?”

沐沉夕点了点头:“你说是不是姨母附了我的身?”

“这...这真是匪夷所思。”

“最匪夷所思的还是太后的反应,她原本就是想找我的不痛快。召我去侍疾的时候,我看她那脸色可比寻常人都好多了。结果经过那么一吓,她就疯了。现在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那婆子疯了就疯了——”钟柏祁恨恨地说了一句,忽的又意识到不对。

沐沉夕挣扎着带着椅子往他身边挪了挪:“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婆媳之间难道有什么龃龉?”

“龃龉?!”钟柏祁冷哼了一声,“楚姑娘当年孤身一人来到长安,遇见皇上。两人两情相悦要成婚,她就百般阻拦。非要皇上娶孟氏的女人为妻,皇上自然是不肯,执意将楚姑娘娶回家。可成婚之后,她却对她百般折辱。楚姑娘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堪忍受如此对待,所以...所以便回了娘家。”

沐沉夕愕然。

钟柏祁俯身扶住了她的肩膀:“所以你可别走了她的老路,若是有什么委屈,咱们不受着。还有,你成婚当日,太子有没有把我的话带到?”

“带到了。”沐沉夕笑了起来,“我原先以为你会嘱托我不要当悍妇,没想到却是怕人欺负我。真是太小瞧我了。”

钟柏祁凝视她良久,叹了口气:“我看着你有时候便会想到你的姨母。她当年也是个烈性的女子,敢爱敢恨,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都敢做。但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死得那样惨。你呀,外强中干,就是个纸老虎。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可是跟姓谢的那个小子比起来,被人家吃得死死的都不知道。”

沐沉夕顿了顿道:“可我听说,她是因为和人私奔,掉进河里淹死的。”

“胡说!”钟柏祁攥紧了拳头,“当年楚姑娘对皇上情真意切,陛下被派去戍边之时,她修了多少家书。明明自己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却只字不提。她还给陛下寄了许多亲手做的鞋,明明不擅长针织女红,却熬着夜,连手都弄伤了。那时候,你那些叔叔伯伯都开玩笑,说是将来娶妻也要娶那样的。大家闺秀不重要,三从四德也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这样一心一意。毕竟刀口舔血,想要的不过就是有人这样真心实意地惦念自己。即便是死了,也能魂归故里。”

“可是裴渊与我姨母之间发生了何事?”沐沉夕抬头看着他。

钟柏祁打开了话匣子,索性也就和盘托出:“具体的情形我也不太清楚,但大约是知道,裴渊对你姨母有意。只是姨母对他却只是朋友之谊,两人之间的交集也是君子之交。她死之后,太后便说是因为楚姑娘与裴渊私奔,她派人去追的途中,两人失足落入了河里淹死了。出了这样的丑事,先皇便将此事压了下来,不许人再提。”

“所以等皇上回来的时候,听说的只有太后的片面之言。那...他信么?”

钟柏祁摇了摇头:“不知。不过身为帝王,猜疑揣测人心,都在所难免。恐怕他自己也不知自己信不信。”

“你呢?”

“我自然是信楚姑娘的。只是也理解皇上的犹疑,毕竟那是他的生母。无论是妻子红杏出墙,还是生母害死结发妻子,于他而言都是剜心之痛。”

若是以前,沐沉夕会觉得皇上很可怜。可是现在,她的心中毫无波澜。他只是痛苦,死的却都是她的亲人。

无论如何,圣旨是他下的。叛国通敌的罪名是他的玉玺盖上的印,背后有再多的曲折和无可奈何,都抵不过她爹娘的命。

钟柏祁忽然回过神来:“不对啊,你爹娘若是对你说起楚姑娘,怎会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沐沉夕勾起嘴角:“我自然是在套你的话。”

钟柏祁用力戳了戳沐沉夕的脑门:“跟着姓谢的那小子学坏了!”

“这就叫夫唱妇随。钟叔,你就放我回去吧。我真不会走姨母的老路子。”

钟柏祁思忖了片刻:“那可不行,不能轻易放过他。除非他表示出诚意。”

“他为了救我,差点死掉,这还不叫有诚意?”

“什么?!真有此事?”

沐沉夕连忙一五一十把此前遭遇到寒鸦的事情告诉了钟柏祁,还特意渲染了谢云诀的英勇悲壮。

钟柏祁听完,沉默了许久,忽然揪住了她的耳朵:“你居然为了他爬悬崖?!这要是掉下去该怎么办?!还有,你孤身一人去流民营地之时,根本不晓得寒鸦的存在。若是那时有人袭击你,该多危险?!沐沉夕,你是觉得自己有几条命?谢云诀死了也就死了,你若是死了,我——我——”

沐沉夕紧锁眉头,钟大将军这脑子生得跟旁人就是不大一样。

“我最生气的是,为什么你为他做了那么多,自己却从来看不到。可他对你的好还不及你对他的千分之一,你便如此感动。你怎么...这么傻...”钟柏祁长叹了口气,扭过了头去。

沐沉夕不明白,怎么人人都说她傻。分明是两情相悦,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个个都好像她吃了多大的亏。

钟柏祁是铁了心要试试谢云诀对沐沉夕的真心,不管谢府那边如何传信,他一概不理。

好在长公主赏白雪红梅的酒宴就在眼前,沐沉夕也只好耐下性子来。

她倒不是逃不出去,只是怕钟柏祁这暴脾气,若是得知她逃回去,还不知要将谢府闹成什么模样。

待到了赏梅日,钟柏祁总算给沐沉夕松了绑。她看着他这一身红配绿,欲言又止。钟柏祁满面春风:“你看老子这身如何?”

“嗯...你不考虑再换一件?”

“就这身了。府里的丫鬟们都说好......”

府里的丫鬟敢说个不字么?他那一身煞气,丫鬟们见了他,夜里都要做噩梦。

钟柏祁是个大老粗,要不是沐澄钧当年逼他读书,他是大字不识。如今识字是识字了,骨子里还是没变。

沐沉夕坐着钟府的马车,抱着胳膊思忖着一会儿见了谢云诀,该如何让钟柏祁相信自己和夫君是伉俪情深。

可刚下了马车,沐沉夕便在门口瞧见了两人——裴君越和齐飞鸾。这两人显然也是刚碰上,只是此刻比肩而立。齐飞鸾稍稍靠后,裴君越偏过头与她说过,看起来倒是恩爱的模样。

沐沉夕心中疑惑,这分明两人是有戏,怎么齐飞鸾那日还去寻她帮忙?

正疑惑着,裴君越瞧见了他们,便大步上前向钟柏祁行礼。钟柏祁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太子殿下不可!”

裴君越笑了笑:“习惯了,一见到大将军,便下意识地觉得该行军礼。”

钟柏祁退后一步拜了拜,被裴君越扶起来后才道:“君臣有别,不可乱了规矩。”

裴君越笑道:“姑姑向来不喜欢旁人拘束着,既然来了长公主府,咱们今日便忘却这些规矩。沉夕,你说是不是?”

沐沉夕颔首:“是啊,长公主最不喜欢繁文缛节,不用太过拘礼。”

那齐飞鸾上前自然而然挽住了沐沉夕的手:“郡主今日怎么没和谢大人一起来?”

这姑娘真是,一开口便戳中了沐沉夕的痛处。

裴君越想来也是听到了风声,于是调笑道:“我可听说首辅大人在家中驯妻失了当,居然动了手。可是真的?”

沐沉夕冷哼:“谁人到处胡说,我们那是切磋武艺。”

“你一向不同他切磋这些,以前在太学时,上上下下的同窗就没有人没被你练过的。唯独是他例外。我看是你们俩有了龃龉,这才大打出手了吧?”

“你就不能盼着我些好?”

“常理度之罢了。”

钟柏祁的脸色越听越难看,眼见着裴君越和沐沉夕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便也不再顾忌君臣有别,将裴君越拉到了一旁:“你倒是说说看,谢云诀待夕儿好不好?”

裴君越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赏梅

“唉, 过日子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不好评说。”

钟柏祁听到这话,眉头紧锁。裴君越不疾不徐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忧, 长安有我看着呢,不会让她出什么事的。”

“大事你能担待着, 可若是她所托非人——”

裴君越转头深瞧了沐沉夕一眼:“若是她有朝一日在谢府过不下去了,我...”他没有说下去。

钟柏祁心下了然:“太子殿下情深意切, 可惜那丫头...她什么都好, 就是眼光不好。”

裴君越笑了笑:“我眼光好就行。”

钟柏祁越听越是心疼,忍不住向沐沉夕投去了责备的目光。

沐沉夕被齐飞鸾抱住了胳膊,一时间甩脱不开, 忽然被钟柏祁瞪了一眼, 也是一头雾水。

她疑惑地瞧着裴君越, 他则是一脸无辜。

四人在门口耽搁了片刻, 沐沉夕趁机扫了一眼, 发现谢府的马车不在。她心头有些失落。

其他大大小小的世家子女们都来了。长公主尤其喜欢和这些年少的贵胄子女在一处,所以青来的多半都是未成婚的。

沐沉夕这一眼下去,便瞧见了不少的熟人。远处凌彦和许笃诚正挤在一处,看起来颇有些局促。

她恨铁不成钢地瞧着两人, 平时在官场上吃得开,偏偏到了这样的场合焦不离孟的。惹得长安城风言风语,说他们二人断袖。

就这般模样,怪不得凌彦的爹娘那般担忧。

再看看千金小姐们,此刻已然是另一副光景了。王诗嫣今日也来了, 以往她总是打扮得清雅可人,今日却明艳了许多。可惜再明艳,孤身一人坐着,也是无人问津。

孟氏的嫡女孟珞也来了,一如既往地趾高气扬和众星拱月。此前孟氏分支的孟颜也是如此,这孟珞和她不愧是一家人,神情都如出一辙。

孟珞和王诗嫣二人瞧向了沐沉夕,神情各异。孟珞满眼都是幸灾乐祸,而王诗嫣看着沐沉夕,神情却很复杂。

沐沉夕的目光只是稍作停留,一旁的齐飞鸾便挽着她的胳膊道:“沐姐姐,我们去和几位妹妹打个招呼吧?”

“你想去便去,我和她们没话说。”

“其实我同她们也没话说,只是女眷总是要待在一处的。你...你不会是想去别处吧?”

沐沉夕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准备去寻凌彦他们。不知怎的,总是觉得自己跟男子待在一处是理所当然。

直到齐飞鸾提醒,她才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如今她还真是应当避嫌才是。

于是凌彦巴巴地看着沐沉夕,原以为她会过来,可她看了这边一眼又转身走向了那些花枝招展的名门闺秀们。

凌彦叹了口气:“大哥不来,我俩这...这是要在此处晾一个晚上么?”

许笃诚跺了跺脚:“太冷了,进殿暖和暖和。”

两人挤在一处进了大殿,沐沉夕则被齐飞鸾裹挟着进了偏殿。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胳膊抽出来,心里面烦得紧。

但她也见过那些关系要好的小姐妹,总是喜欢挽着手或者挽着胳膊,腻歪得紧。沐沉夕从小那都是在爷们儿堆里打滚的,何曾跟人如此腻歪过。要不是因为齐飞鸾是个姑娘,她早把她一脚踹开了。

两人一走入偏殿,四下的目光便齐齐落在了沐沉夕的身上。沐沉夕一向走到哪里都被人议论惯了,此次满城风雨,倒也能泰然自若。

旁人大抵是不敢触她眉头的,以前敢与她针锋相对的齐飞鸾,如今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她。沐沉夕正要坐下喝上两杯茶,等谢云诀来了,便学齐飞鸾,当一只狗皮膏药黏上他,让钟柏祁揭也揭不下来。

可孟珞瞧了她一眼,忽然向王诗嫣道:“王家妹妹,我记得你好几年前是不是和人订过亲?”

一屋子人齐齐瞧着孟珞,她这话中的意味太过明显。众人瞧完她,又看向沐沉夕,大气都不敢出。

王诗嫣低了头,绞着手指红了眼眶:“都是...陈年旧事了,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我看呐你其实是得了王氏先祖保佑,不然可能嫁过去也要天天挨打。有的人皮糙肉厚的,打一顿也没什么。可你不同,你身娇肉贵,怕是挨不了几顿的。”孟珞说着笑了起来。

她身后的几个姑娘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若是旁人说她别的,沐沉夕还能忍,可这么编排谢云诀,沐沉夕皱起了眉头,正要发作。身旁的齐飞鸾忽然道:“只怕是有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也不知是谁,以前闺房之中贴满了男子的画像。一个婢子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便挨了好一通羞辱,差点上吊自杀。你说要是这事儿传出去,苛待下人,是不是会被谏议大夫参上一本?”

孟珞气结:“你——你胡说什么?!且不说是我,这里有谁以前没挂过谢太傅的画像?”

众人纷纷扭过头去,只当没听到她说什么。那些都是闺房之中偷摸着做的事儿,谁敢放到明面上来说。

沐沉夕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她还以为这事儿就她干得出,原来大家都做过。真是莫名有些惺惺相惜。

“再说了,如今我们可算是看清楚了。有的人求仁得仁,以前那么不要脸面地缠着人家。不知羞耻送定情信物,死缠烂打,总算是嫁了过去。可夫君不喜欢,还不是没有好日子过。”

沐沉夕瞥了孟珞一眼,眉头一皱:“几年未见,你说话还是一样不中听。”

“实话实说罢了。”孟珞冷笑,“不中听,你不听便是。不过可不代表就没有发生过。”

沐沉夕挑眉:“你是不是觉得我离开长安这几年,是吃斋念佛去了?”

孟珞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你...你这是何意?这里可是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又如何?”沐沉夕勾起嘴角,她捏起了桌上果盘里的一只核桃,轻轻捏碎,“你信不信,我捏碎你的脑袋,比捏碎这只核桃要轻松许多?”

“你——你敢!”

“要不要来试试?”

孟珞脸色惨白,她当然不敢试,她哥就是死在沐沉夕的手上。

齐飞鸾瞧着沐沉夕,嘴角扬起了得意的笑容。她就是如此与众不同,比起那些含沙射影的嘲讽,沐沉夕更喜欢单刀直入解决问题。

屋子里清净了下来,沐沉夕惬意地喝了两杯茶,觉得无趣,便离开了此处。

齐飞鸾正要跟上,沐沉夕蹙眉道:“你留下。”

“我——”

“你不是说想替我看着太子么?未来太子妃可能就在那一屋子里,你可以和她们多打打交道。”沐沉夕随意糊弄了她一句,便撇下她跑了。

齐飞鸾绞着帕子,撇了撇嘴,最终还是返回了屋中。

沐沉夕刚出了屋子,就被一道目光盯紧。她瞥了一眼,那是钟柏祁正死死盯着她。但凡是她离开他的视线,沐沉夕毫不怀疑他会立刻追出来。

这家伙,比她爹可要难缠多了。

可是谢云诀迟迟没有现身,沐沉夕索性径直走向了钟柏祁。他正疑惑着,忽然听到身旁的人纷纷行礼。

钟柏祁一转头,只见一身靛青色广袖襦裙的长公主正款步走出。长公主生得圆润,皮肤白皙,明眸善睐。就连先帝都曾称赞过她是人间富贵花。

沐沉夕快步上前,福身施礼:“定安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展颜,伸手拉过了她,沐沉夕便乖巧地伴在她身侧。

“诸位不必拘礼,人都来齐了么?”她问左右。

管家温声道:“回殿下,谢太傅还未来。”

长公主瞧了沐沉夕一眼,她瞧向了钟柏祁,目光幽怨。可钟柏祁此刻看着长公主,看得都呆住了。

长公主扫了眼钟柏祁这一身红配绿,压低了声音对沐沉夕道:“钟将军这身装束,可是你有意为之?”

“我哪敢左右他,都是他自己喜欢。”

长公主掩饰着嘴角的笑意:“真是...眼光独到...”两人相视一笑。

长公主对众人道:“良辰到了,不等了。开席!”

管家张罗着安排所有人落座,沐沉夕挤在了长公主身侧,对于钟柏祁威胁的目光视而不见,还是不是与长公主耳语几句。

她这姿态亲昵,看得钟柏祁一阵心虚。早知道此前待她好些,这要是她使坏,在长公主面前说他的不是,他可就英名尽丧了。

沐沉夕自然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可惜钟柏祁自己不争气。长公主对这一身红配绿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沐沉夕提起了好几遍,让她以后注意着些,别让钟将军如此出门。

沐沉夕无奈道:“我哪里管得了他。他现在似乎是拿自己当我爹,非要棒打鸳鸯,说什么让我回娘家。我跟阿诀好好的,回什么娘家?”

“我怎么听说你们俩——”

“都是谣言!”

“我看有鼻子有眼的,听起来真像那么回事。而且此前见你,确实是颇受委屈。”

沐沉夕撇嘴:“怎么连你也信了?”

“我相信眼见为实。何况钟将军气成这样,定然是有缘由的。”

“都是些误会罢了。”沐沉夕正辩解,外面忽然通传道,“谢大人到——”

☆、恩爱

沐沉夕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倾身看去。钟柏祁顿时冷了脸来,眯起眼睛瞧向殿门口。

大门打开,一股寒风袭来。今日是赏红梅的晚宴, 自然也是应景地青梅煮酒。每人面前一只小炉子煮着青梅酒。

风一吹,炉火轻轻摇曳。

谢云诀身着一袭狐裘大步进来, 墨色的长发上沾染了些许白雪,却衬得人愈发面若冠玉。

他轻轻抖落身上的雪, 不疾不徐走来, 宛若是闻了酒香而来的仙人。

两旁的人看得大气也不敢出,似乎生怕惊动了这位谪仙。

谢云诀自进门以来,目光便一直落在沐沉夕的身上。她抿唇笑了起来, 四目相对, 便知晓了对方心中所想。

谢云诀大步走到长公主身前, 拜道:“臣拜见长公主殿下, 殿下万福金安。”

长公主沉声道:“谢大人既然受了请柬, 便是要来。为何姗姗来迟?”

“回禀公主殿下,臣今日来迟确实有违礼数。但之所以来迟,却是为了殿下的赏梅宴。”

“哦?为孤?”

谢云诀不疾不徐道:“听闻长公主府上养了一株洒金梅,是难得一见的良品。郡主此前也曾提起过想看梅花, 恰逢此次赏梅宴。臣府上恰巧也又一片梅园,养了些梅花,故而想着借花献佛,值此机会带来一同观赏。”

话一出口,满座哗然。

钟柏祁不明所以, 偏过头问左侧的裴君越:“太子殿下,他们议论什么?”

裴君越的脸色有些难看:“谢府的梅园号称唐国第一,园中的梅花品种繁多,再难养的梅花,谢府的花匠都能培植出来。据说但凡是天下有的梅花,在谢府的梅园里就没有找不到的。”

“这...这有什么?”

“他...他这是博美人一笑,把整个园子搬过来了。”

沐沉夕记得自己从来没说过想赏梅,谢府有梅园不错,可她从没想过去看。那等风雅之事,多半和她不沾边。

她心下也有些好奇,谢云诀不过搬些梅花过来,怎么大家都这么惊讶?看长公主,更是难以置信。

谢云诀拱手道:“梅花就在殿外,请诸位移步。”

沐沉夕扶着长公主下了台阶,路过谢云诀身边时,他牵了一下她的衣袖。沐沉夕冲他眨了一下眼睛,他的嘴角扬起。

正要落后一步,两人便被一道目光生生分开。钟柏祁走在裴君越身侧,两人亦步亦趋跟在长公主身后,故意隔开了沐沉夕和谢云诀。

殿门打开,一片惊叹声此起彼伏。

沐沉夕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方才还寻常的殿前,此刻林林总总摆满了各色梅树。这些梅树都被移植在盆中运送而来,如此浩大的工程,费时费力。一不小心还可能损毁梅树的根系。

长公主一株株指过去道:“珍珠梅!素心梅!檀香梅。”边说着便不自觉地步入其中。

沐沉夕没有跟上去,而是不动声色走到了谢云诀的身边。他衣袖下的手包裹住了她的手,两人对视了一眼,嘴角都扬了起来。

这一片梅林传来阵阵香气。而长公主府原本的那株梅花在这片梅林之前黯然失色。

沐沉夕听到身后有人窃窃私语:“不是说谢大人不喜欢郡主吗?这...这可是他的心头好啊!”

沐沉夕压低了声音:“我竟不知,你的心头好原是这些梅花?”

“都说梅妻鹤子,原是所有读书人的向往。”

沐沉夕撇了撇嘴:“梅妻鹤子?”

谢云诀笑道:“可在我夫人面前,都不值一提。我的心头好,只有你。”

沐沉夕复又展颜,想要将头靠在谢云诀的肩上。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咳嗽。沐沉夕一哆嗦,终究没靠上去。

背后还有孟珞的声音:“都是作假罢了。谢大人也不想被弹劾,便面功夫而已。王家妹妹,你说是不是?”

沐沉夕没听到王诗嫣的声音,不过她那脾性,一向是模棱两可。回答了也仿佛没有回答。

只是她没看到的地方,齐飞鸾正死死盯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长公主站在梅林之中,转头唤道:“夕儿,你过来。”

沐沉夕轻快地上前,雪花纷纷扬扬落下。长公主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他待你,确实不同。”

沐沉夕得意道:“那是自然,毕竟是我的夫君。”

长公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呀,也得长点心。钟将军那里,我去替你说项。”

沐沉夕点了点头,欢喜地抱住了长公主的胳膊:“殿下最好了。”

长公主笑了笑,便和众人一起在这梅林之中观赏,约莫过了半个钟头才折返回宫中。白雪红梅,美则美矣,冷也是真冷。

此刻青梅酒煮好,喝上一杯顿时周身都暖和了起来。气氛活络了不少,席间谈笑风生。

沐沉夕注意到角落里的王诗嫣,今日她多饮了几杯,目光一直落在谢云诀的身上。以前她倒是不曾注意,可今日王诗嫣都有些异常,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而谢云诀的目光正落在沐沉夕的身上,忽然听长公主唤他:“谢太傅,孤听闻你善工笔和水墨,山水和花鸟堪称双绝,不知你可会画人?”

谢云诀颔首道:“回禀长公主,臣只是略通一二。”

“方才那般美景实在难得,你可愿为孤作画?”

谢云诀起身上前,拱手道:“多谢长公主殿下抬爱,只是臣甚少画人,只因画人太难。”

“哦?有何难?”

“画人画皮难画骨,想要画出一个人的神韵,需将此人放在心中,如此画出来的人才有了神魂。臣心中敬仰长公主,可心尖上的人却只有一人,此生若是画人,也只能画她。”

沐沉夕嘴角止不住扬起。

一旁裴君越忽然嗤笑道:“太傅深情让人动容,可我怎么也没见太傅画过谁。莫非太傅心尖上还没住了谁?”

谢云诀淡淡道:“画了,只是太子殿下没见过而已。”

“哦?若真是如此,我们倒是想瞧一瞧,太傅画的是谁。”

沐沉夕不由得有些担忧,她只见过谢云诀画过她一次。若是取来,实在有些不够看。她剜了裴君越一眼,这家伙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钟柏祁也审慎地瞧着谢云诀,甜言蜜语在他这里系数无用。

谢云诀倒是不疾不徐:“画作还在府上,若是诸位不怕久候,我可以命人即可取来。”

“好饭不怕晚,我们也想开开眼界。”长公主不顾沐沉夕的眼色,故意道。

她也想看看,谢云诀究竟是不是只是嘴上说说。沐沉夕的心思,她早已经了然。

那么多年思慕一个人,从未给过回应,她对谢云诀并没有太多的期待和信心。他但凡是待她有一点点好,她都会看得比天大。所以长公主和钟柏祁怀揣的是同样的担心。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夜晓大步走了进来,满头都是白雪。他一脸不痛快,怎么人家恩恩爱爱,他就要顶风冒雪遭这个罪?

夜晓是扛了一口箱子进来的,有些费力地放在大殿正中央。

宫殿内寂静无声,默默盯着那口箱子。谢云诀略略蹙眉瞧着夜晓:“怎么是这只箱子?”

“另一只太大了,属下...属下无能...”

夜晓也有些委屈,另外那口箱子怕是要两个壮汉来抬。

谢云诀将手覆在箱子上:“这里面都是臣的拙作。”说罢打开了箱子。

满满一箱子装裱精美的卷轴。

沐沉夕也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起身上前。钟柏祁没有阻拦,只是默默看着那些画。

沐沉夕俯身取了一幅画,风裳立刻上前帮着铺陈开。沐沉夕看到画的那一刻,愣住了。

她抬头看着谢云诀:“这...这是...”

画中她一袭红衣骑着一匹白马踏着汉白玉的石阶而来,看身形不过是六七岁的模样。

那是她初回长安时的景象,他竟然画下来了!

沐沉夕俯身又取了一幅画,那是她一身男子装束,和几个面容模糊的少年趴在草丛里捉蟋蟀的情形。

她打开了一幅又一副,几乎是看着自己一点点长大。生命中那些她都遗忘了的往事,却被谢云诀一点一滴地珍藏着,甚至全都画了下来,栩栩如生。

再往后,便是许多她身着嫁衣的画,那些嫁衣各有千秋。浓烈的红衣下是她巧笑倩兮的脸,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可是沐沉夕回想起成婚那日,她初回长安,惊魂未定。满心都是仇恨与杀戮,和他成婚的背后掩藏着的是猜疑和利用,却唯独没有幸福。

但原来,在他心里,她嫁给他是该幸福的。沐沉夕想起谢云诀说过,他喜欢她,比她想象还要早。

她一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目光,眼眶微红,却止不住笑意。这笑容和画卷之中的如出一辙。

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晃神。长公主看着这一切,鼻子也有些发酸。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镯子,那是沐贵妃生前赠她的生辰礼......

沐沉夕轻轻捏住了他的衣袖:“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原来...”

谢云诀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没有说话。

长公主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亲昵。

此情此景,已经无需谢云诀再做些什么,钟柏祁收回了目光,灌了自己一口酒,嘴角止不住扬了起来。

但在座的,有人欢喜就有人愁。裴君越和齐飞鸾努力掩藏着心中的苦闷,也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

酒宴过半,长公主将沐沉夕唤走,钟柏祁也快步跟了上去。临行前,沐沉夕瞧了谢云诀一眼,忽然发现王诗嫣竟然起身走向了他。

☆、诗嫣

沐沉夕心下觉得奇怪, 可是长公主前方催促,她只好跟了过去。

两人来到了长公主的寝宫,她屏退了宫人。屋子里的炉火烧得很旺, 让人昏昏欲睡。慵懒的气氛之中还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香气。

长公主拉着沐沉夕的手坐到了贵妃榻上:“此次钟将军闹了这么一出,陛下来寻我之时, 我其实并不意外。”

“为何?”

“说句实话,你与谢云诀成婚之事, 我并不赞成。当初谢云诀得知你要回长安, 便向陛下奏禀了此事,想要请求陛下赐婚。那是陛下也曾经问过我的看法。”

“他...他求陛下赐婚?”

长公主颔首:“你也知晓,谢云诀待你前后态度转变太大。尽管他这么些年为官处事滴水不漏, 但总也教人看不透。我总怕他是另有图谋, 所以极力反对。然而, 陛下不知出于什么考虑, 还是答应了你们的婚事。”

沐沉夕有些惊讶,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谢云诀的重逢是因为意外,如今看来,竟然都是他安排好的。

怎么就那么巧,她一回来, 皇上就大赦天下,正好免了她所有的罪责。

“此次我原是想试探他待你的真心。其实无论他说什么甜言蜜语,在我看来都只是话术罢了。可他不但话说得好听,待你的真心也是不掺半点虚假。”长公主叹了口气,“你们俩曲曲折折的, 其实早就互相喜欢了吧?”

沐沉夕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嗯,他早就告诉我了。”

“怪不得你这么死心塌地。”

“虽说你们瞒着消息,但我还是听说了,谢云诀此前受过伤。他可是因为你?”

沐沉夕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难得能走到一起,还是要好好珍惜彼此。你现在已经嫁作人妻,有些话也是时候该嘱托你了。”

沐沉夕笑道:“我知道,要谨守本分,当一个贤妻良母。孝顺婆婆,打理好谢府的家事,为他分忧。”

长公主摇了摇头,嗤笑道:“你是女训和女则抄写多了,还真信了那一套么?”

“那...那我该怎么做?”

“那些都是用来讨好男人的话,真要那么做,就等着夫君厌弃吧。”长公主捏了捏沐沉夕的脸,“男人不能惯着,不要对他言听计从,也切不可真的事事以他为先。你以前如何,以后也照样如何。”

“我以前...”沐沉夕想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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