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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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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有气无力,却透着坚定:“阿越,你清醒一点。若是...若是把持不住,我可以寻个绳子捆了你。”

裴君越神志看起来已经不清了,懵懵懂懂地瞧着她手中的刀,忽然嘴一瘪,带着哭腔道:“为什么?”

沐沉夕心道,还为什么?她没让他血溅当场,已经是顾及他们多年的朋友情分。就他这莽撞又愚蠢的行径,在雍关时便没有少做,如今回了长安,一点长进也没有。

他还敢问她为什么?

☆、我心

她索性不啰嗦, 转身去寻绳子。沐沉夕强撑着走到了床边,想要扯下束帘子的绳子,背后脚步临近。

她立刻转身挥刀横扫, 却被裴君越劈手击在手腕上,刀应声落下。沐沉夕忍痛去抓, 却被裴君越一把抓住,抛向了远处。

情急之下, 沐沉夕抓住绳索想要绕到裴君越的脖子上制住他, 却被他反手攥住手腕。他动作麻利,扯过绳索绕着她的两只手将她的手腕捆了个严实。

沐沉夕抬腿想要直击他要害,裴君越却用力一推, 将她翻转过身按在了床榻上。

他欺身压下, 口中呢喃着:“帮帮我...我...我真的好喜欢你...”

“你大爷的,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沐沉夕气得破口大骂, “快松开我, 否则我让你今天横着出乾清宫!”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明知我思慕你多年,日日夜夜盼着的都是这样的时刻,我...我怎么可能停的了手。沉夕...若是...若是谢云诀知晓后不要你了,我娶你。来年开春, 你便是东宫太子妃,将来...将来还能母仪天下。”

他说着开始动手,沐沉夕咬紧了牙,闷声道:“我有身孕了。”

裴君越的手一顿,目光渐渐聚拢。沐沉夕感觉到背后灼1热的目光, 四下一片死寂。

良久,她听到裴君越沙哑的声音:“你和他的孩子?”

要不是不能动,沐沉夕简直想揍得裴君越满地找牙。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愚蠢,静默良久,他缓缓松开了手。

沐沉夕挣扎着翻了个身落在离他远些的地方,蜷缩了起来:“昨夜晕倒之后太医诊出的。太后处心积虑,想必就是想用我腹中孩子的命,离间你和我夫君。阿越,你...你不会想伤害我的孩子的,是不是?”

裴君越忽然转过头,满眼通红凑近她,用力攥住了她的肩膀:“你不是说是在利用他报仇?为什么连自己都要搭进去?!我陪着你这么多年,你看都不看一眼,嫁给他才多久你便有了身孕?!你都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待你的么?”

“我和他之间以前有许许多多的误会,可是如今早就解除了。他待我好,你是看到的。我对他也从小到大都没变过。我不是早已经和你说清楚,我们是朋友之谊,我拿你当弟弟看的。”

“弟弟?可我还年长你两岁。”裴君越咬牙切齿,“沐沉夕,你少说什么朋友之谊。你不过是像可怜一条狗一样可怜我罢了。我在你身边摇尾乞怜这么多年,就是一条狗,也不至于说抛弃就抛弃。可你呢?自我向你剖白心迹之后,你便一直在疏远我。你明明...就是打算抛下我了...”

“我——”沐沉夕努力保持着神志清醒,虚弱道,“我没有打算抛下你。你在我心里,就像阿念一般。我何时将你看成是条狗?你在我心里,就如同阿念一般。”

“可我不想和他一样,我想要你!”他说着便要吻下去。

沐沉夕蓄了所有的力气一记锁喉,可是那力道实在是太小。她的蓄力一击被裴君越扣住了手腕掰到了耳侧,他用力甩了甩头,似乎是努力想要清醒过来,可抬起头时,却两只眼睛通红。

沐沉夕沉了声:“裴君越,今日即便是因为太后设局。若你敢动我,从这里出去以后,我和你自此便一刀两断。你还想坐稳太子之位,便就此住手。”

他死死攥着她的手腕,良久才不甘心地松了开来,捧着她的脸,痛苦地瞧着她:“沉夕,你说这世上为什么所有我想要的东西,都离我那么遥远?天底下,我只想要一个你而已。你说你自小到大对谢云诀的心从未扁我,那么我对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呢喃着:“那年你骑马踏着玉阶出现在宫门口时,我便知道,今生今世我的心里不会再装下旁人了。可为什么明明近在咫尺,我却连触碰你都不行?”

沐沉夕眯起眼睛瞧着他,他还真是神志不清了。什么叫触碰都不行,他这手现在不是正捧着她的脸?要不是现在没有力气,她真想剁了他这两只手。

沐沉夕心中暗自作了打算,如无必要,今后与他绝不可再单独相处。

裴君越满眼血丝,青筋都爆出,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忽然他转身,大步走到桌边,一把踢翻了挡路的椅子。冲到门边,对着门又踹又撞。

可方才踹不开,这会儿没了力气就更踹不开了。沐沉夕看着裴君越这般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

自小他这人就有些敏感,思慕她这些年,埋在心里这么久都没让她发觉。她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所以知道他的痛苦。

他如今也只是在宣泄而已,虽然没什么用,但沐沉夕也没有阻止他。

良久,裴君越总算是停止了动作,两只手撑着门,肩膀抽动着。沐沉夕听到隐忍的啜泣声传来。

毕竟是自小玩到大的发小,沐沉夕也有些无奈,一面调息一面放缓了声音:“你哭什么?”

裴君越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似乎也觉得这样很丢脸。

沐沉夕恍惚想起第一次见他,他也是在哭。他躲在假山石里,小声地啜泣着。见到她出现,立刻抹掉眼泪努力忍着,可是豆大的泪滴还是不断滴落下来。

如今他又是这样。原以为他早已经开朗起来,可平日里嬉笑的面容之下,隐藏的依旧是那个敏感自卑又脆弱的小皇子。

裴君越哽咽良久,才努力控制着声音:“撞到腿了,疼。”

沐沉夕噗嗤一口笑了出来,差点乱了气息。

“阿越,你方才说的,我想了一下。我确实有许多做的不对的地方。这些年,我都活得太自以为是,对身边的人都不够关心。若是我能多关心你一些,便能看出你对我的心意。”

裴君越转身看着她,双眼泛红,但神智已经清醒了不少:“若是你能早些看出来,会不会——”

“不会。”她抬眼瞧着他,脸颊还潮红着,神情却很冷静,“无论何时知晓,我和你都不会有可能。”

“为什么?”

“因为你是唐国的太子,将来会成为天下的主宰。这宫中会妃嫔无数,即便如你父皇这般后宫清减,也有二十多有位份的妃嫔。你将来后宫的妃嫔也不会少,要我像姑姑那样活在对一个男人的期盼里过一生,我做不到。”

“就...因为如此?”裴君越向她缓缓走近了几步,“所以,若我不是唐国太子,你是不是有可能会...会喜欢我?”他满眼希冀。

沐沉夕虽有些于心不忍,却更不忍骗他:“也...不会...”

他眼中的光芒熄灭,良久苦笑了一声,嘶哑着嗓子:“沐沉夕,你真的残忍。尤其是对我...”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心匪石,不可移也。”她调息地差不多了,脸上的潮红渐渐退去,“阿越,难得有机会把话说清楚。你可否冷静听我说一句?”

“我...可以不听么?”裴君越看着她,满眼的哀伤和不舍。

沐沉夕知道他心中全都明白,却一直在欺骗自己。她以前也想过这样自欺欺人,就能维持现状。大家心照不宣,相安无事度过余生。

“即便你不听,心中也明白,你对我的心意,到最后只会成为别人利用来伤害你我的利器。我无法勉强你立刻收心,可至少也该注意言行。如非不要,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也许时间久了,慢慢也就淡了。”

裴君越愣神看着她,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熄灭。他颓然地坐了下来,手不住地颤抖。

沐沉夕这才发现,他的手被木刺刺伤,此刻正在流血。

她张了张嘴,想要提醒,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君越沉声道:“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

沐沉夕听着他的语气,淡淡的带着些疏离。她松了口气,心中宽慰了不少。裴君越总算可以正常思考问题了。他对她的那份心意若是再纵容下去,早晚会害死她。

今日之事只是一个警钟.....

而此时此刻,慈宁宫中,太后面前跪着一名小宫女,正如实禀报着偏殿的情况。太后似听非听,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

忽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对太后耳语了几句。太后摆了摆手,小太监退了出去。她起身道:“陛下醒了,随哀家去给陛下送醒酒汤。”

不多时,太后乘着轿撵来到了乾清宫。皇上刚换好常服,看起来还有些晃神。

瞧见太后进来,皇上起身给太后请了安。两人落座,他缓缓道:“母后,这大雪天的,还劳您辛苦跑着一趟。醒酒的汤,让宫人送来便可。”

“宫人哪有哀家上心,你快喝了这汤,身体也松快些。”

皇上捧起来喝了几口,又听太后道:“对了,昨晚定安郡主晕倒,皇儿那时有些醉酒,可知发生了何事?”

“朕一会儿便要去瞧瞧,她怎么了?”他昨日恍恍惚惚,连除夕宴发生什么也不太记得了。

太后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她有喜了!”

“什么!”皇上顿时面露喜色,“可是真的?”

“徐太医把脉把出来的,还能有假?”

皇上顿时坐不住了,太后起身道:“哀家也随你去瞧瞧,她如今人就在偏殿。”

“不是安置在赵婕妤处么?怎么雪天路滑的,还让她来此处?”

“想必是她也想早些让皇儿知道这好消息。”

皇上没有多想,随太后一同去了偏殿。可走近了才发现,宫人都在宫门外站着。皇上觉得奇怪,东宫里的侍从怎么也在门外站着?难道太子也来了?

这殿门紧闭着,两人也太不知瓜田李下,怎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皇上有些无奈,小时候对沐沉夕的教诲还是少了。

他走到门口,太后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虽然大年初一见血不太吉利,不过若是仇人的鲜血,那也是一件喜庆的事。

☆、当爹

宫门推开, 太后的笑容瞬间消失。皇上也疑惑地瞧着眼前的景象。

太子此刻正趴跪在地上,脸上还带着几道青紫的痕迹,显然是刚被揍过一顿。而他手边还散落着一些棋子。

至于沐沉夕, 她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抱着胳膊, 一脸余怒未消。

皇上揉了揉眉心,沐沉夕可是出了名的臭棋篓子。谁寻她下棋, 便是自讨苦吃。若是输了还好, 赢了她,她简直要闹翻天。她不仅会悔棋,小时候还以下犯上拔过他的胡子。

瞧见太后和皇上到来, 两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齐齐起身施礼。

太后冷声道:“太子, 你这伤是如何来的?”

裴君越瞧了眼沐沉夕, 神情有些委屈:“自...自己不小心撞的。”

“那这棋子——”

“撞到桌子的时候洒在了地上。”

这解释错漏百出, 可太后瞧着皇上的目光便知道,即使是这样蹩脚的谎言,皇上也一定会为沐沉夕隐瞒。

她真不明白,为什么在沐沉夕这件事情上, 皇上如此执拗?!不过今日,她并不打算放过她。

“你撒谎!明明是定安郡主动了手。自小她便无法无天,从来不知长幼尊卑为何物。如今连太子都敢打,将来还不得翻了天?!”

皇上上前一步:“不过是磕磕碰碰罢了,没有母后说得那般严重。你瞧, 太子都说了,是他自己撞的。”

他说着上前扶住了沐沉夕:“朕听说,你有了身孕,可是真的?”

沐沉夕抬起头瞧着他,此刻的皇上看起来正常了许多。可昨日瞧见他,却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如今这样,让她都恍惚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她点了点头:“昨日宋太医来诊脉时说的,只是那时我昏迷了,也不知道。还是今早婕妤娘娘告知的。”

皇上满眼笑意:“好,太好了!”

太后不悦,又不是自己女儿有了身孕,怎么皇上高兴成这般模样?她有些不甘心,可皇上护着,她根本无法借题发挥。

明明那人说过,这药的效用极强,燃烧之后散发的气味可以渗入肌理之中。既然裴君越喜欢沐沉夕,要想抵挡这药效便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的目光落在裴君越还在滴血的手上,她心下了然。他竟然为了她,以疼痛来唤醒自己,生生止住了。

再看沐沉夕,与平日里的轻快灵活也不同,行动上迟缓了很多。看来药起了效果,但她低估了两人的意志力。

皇上与沐沉夕絮絮叨叨嘱托了许多,又名大内总管去取了许多滋补的药让她带回去。

沐沉夕的药力渐渐退去,肚子却愈发不适。她正要开口,却听外面通传——首辅大人求见。

皇上脸上笑意加深,太后的脸色却愈发难看。谢云诀此刻不是该被困在府中么?这么快事情便处理完了?

沐沉夕心头一喜,皇上笑道:“你说若是他知晓了,会是什么表情?”

“一会儿见了他便知。”

谢云诀快步走了进来,向皇上和太后请安之后,便迫不及待走到了沐沉夕的面前。沐沉夕自他身后看到了门外喘着粗气的风裳。

看来这丫头是意识到不妙,跑去谢府通风报信了。

太后咳嗽了一声:“谢太傅和定安郡主还真是恩爱,这大雪封了路还要赶来。是怕郡主在这宫中受了亏待么?”

“太后严重了,陛下一向疼爱夕儿,自然不会亏待她。是我,片刻离不开她。”

“可这大雪封路,这会儿也不便回府吧?”

“无妨。”

谢云诀执了沐沉夕的手,向皇上和太后辞行。沐沉夕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走出门外才发现,外面已经化出了一条路来。

她惊讶地瞧着他:“这路——”

“撒些盐,融化得快一些。”

沐沉夕挤出了一丝笑容,忽然两条腿有些发软,她扶住了谢云诀。他立刻兜住了她,横着将她抱了起来:“怎么了?”

沐沉夕捂着肚子:“疼...疼...”

谢云诀心中惊疑,脚下却加快了步伐。沐沉夕蜷缩在谢云诀的怀中,满心恐惧和不安。她很害怕,刚刚才得知一个生命来到自己的腹中,可转眼就要失去了。

太后那迷药不知会不会对她造成这样的损害。

她勉力维系的神智,在见到谢云诀的刹那便再也撑不下去了。她恍惚知道自己上了马车,谢云诀一直抱着她,温柔地宽慰着她。

沐沉夕环住了他的脖子,轻声呢喃:“阿诀,我...我有身孕了...”

他心头一震,手下意识地覆在了她的肚子上:“你说肚子痛,难道...”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知道...今日太后设计引我去了偏殿,那偏殿的香里燃了催1情的迷香。后来太子来了...”

他的手紧了紧,喉咙有些发干:“他——对你做了什么?”

沐沉夕摇了摇头:“他没有。可是我现在肚子好疼,会不会——”

“不会的。”谢云诀将她搂在怀中,声音温柔,“即使...有万一,也不要难过。我一直都在呢。”

沐沉夕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马车加快了速度,很快来到了谢府。

谢云诀抱着她下马车的时候,沐沉夕隐约瞥见府门口的石狮子后面似乎有一个红色的东西藏在后面。只是她没能瞧清楚,恍惚一闪而过。

谢云诀一进府,便立刻叫来了府中的大夫来替沐沉夕诊脉。

沐沉夕满身是汗,疼得已经晕了过去。可诊脉的途中因为疼痛又醒了过来,一醒来,她便仓惶地四下寻找。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听到了谢云诀的声音:“我在呢。”

沐沉夕定了定心,恢复了些神智,她瞧向了大夫:“我...腹中的孩子...”

“少夫人放心,孩子无碍。只是需要服用一些安胎药,静养便是。少夫人这身孕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但头三个月还需要小心。”

大夫说着起身去开药,开完又出门与谢云诀说了几句。他回来之时,面色还带了些许尴尬。

但沐沉夕却已经安下心来,他挤干净了锦帕,替沐沉夕擦去额头和身上的汗:“放心,孩子没事。”

沐沉夕点了点头,露出了些许笑容:“今日皇上还问我,若是你知晓此事,会不会开心。”

她瞧着他,似乎是想看出他对此事的态度。谢云诀叹了口气:“其实没有那么开心。”

沐沉夕瘪了嘴:“为何?”

他捏了捏她的脸:“这才成婚多久,自然是想与你多在一处。可它一来,且不说有许久不能与你亲近,你这心思怕是又要分上许多给它。”

“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可是要当父亲了。”

谢云诀俯身瞧着她:“可我更愿意当你的夫君。”

沐沉夕抿唇笑了起来:“那你此前还总是冠冕堂皇说什么要延续香火,如今香火在这儿了,又嫌它来得太早。你...你这不是骗人么?”

他拢住了她的两只手吻了吻:“也只有你傻,才能骗到。”

沐沉夕哼哼了一声:“我才不傻。”她摸了摸肚子,忍不住又轻轻叹了口气,“倒是它,来得确实不是时候。它爹都不喜欢它了...”

“喜欢。”谢云诀无奈道,“爱屋及乌。毕竟是你生的,勉强也喜欢。”

“勉强?”沐沉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谢云诀念叨着绵延谢家香火这么久,她才如此劳心劳力。这怀上了,他竟然说勉强喜欢。

她还记得,怀上弟弟的时候,她爹可是捧着娘的肚子使劲亲了好几口。谢云诀可真是跟寻常人不大一样。

他陪了她许久,一直哄着她睡着。沐沉夕经过此前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太后刚刚知道她有了身孕便如此害她,着实是歹毒。她上次吓唬她吓唬的还不够。今日之事,她早晚会让那老妖婆付出代价。

沐沉夕迷迷糊糊沉入了梦乡,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醒了过来。

一睁眼,外面已经大亮。沐沉夕却发现谢云诀不在身边,她坐起身。叮咛端着热水进来,连忙道:“夫人,公子吩咐过了,不让您随意走动。还是好生歇下吧。”

“他去了何处?”

“他——他去看老夫人了。”叮咛说着话,目光却有些闪烁。

沐沉夕觉得奇怪,从昨日起她便觉得奇怪了。除夕宫宴上,她晕过去之后,依照谢云诀的性子,自然是该在外面候着的。哪怕是不便,他也能厚着脸皮待下去。

可他却匆匆回了谢府,也没对她交代一句。莫非是谢府出了什么事情?

叮咛端了些膳食来,沐沉夕瞧了一眼。以前都是她喜欢吃的,如今这膳食却都是依照大夫的吩咐配备的。看起来倒是丰盛,沐沉夕一边吃一边状似不经意问道:“他怎么还没回来?以前不都一同用早膳的么?”

“兴许是在老夫人那里用膳了。这是专门为夫人准备的,夫人就放心地吃吧。”

家中的膳食,沐沉夕自然放心。可谢云诀太过反常,也让她颇为在意。

但让沐沉夕最在意的是,风裳那丫头不知跑去了何处,几日未曾见她了。

谢云诀晌午归来,神色如常。他正要关切几句,外面忽然传来了吵闹声:“小姐——您不能过去啊——”

☆、将计

沐沉夕瞧了瞧谢云诀, 他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沐沉夕看了眼外面。

“一些小事,你不必操心。”

“若真是小事,你也不会为难。”

谢云诀笑了笑:“如今你只需好好养着, 不必操心我。”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姐姐, 妾身初入府上,还未给姐姐请安。夫君虽是免了妾身请安不便, 但妾身不想失了礼数。特来给姐姐请安奉茶。”

这声音是...王诗嫣!

沐沉夕脑子里闪过了一些画面, 那日除夕,热闹的大街上那出嫁的送亲队伍,谢府石狮子后面红色的物件。

原来竟是嫁入谢府!

谢云诀眼眸沉了下去, 转身便要向门口走去。沐沉夕却一把拉住了他, 他看向她, 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夕儿, 此事...我原本想料理好再告知你。”

“如何料理?”

“她自此以后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谢云诀瞧着沐沉夕, 满眼担忧。她的脾性,他最是了解。平日里豪爽大度,可若是触了她的底线,便全然没有商量。

那年宫宴, 她对陛下说的话还言犹在耳。谢云诀最怕的不是她发脾气,而是这般冷静。

尤记得她决定杀孟子安之前来寻过他,如常一般说着不着调的话。只是玩闹了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月色真好,若是一直能看到这样的月亮便好了。”

那时他并未放在心上, 可第二日便在大理寺接到长安出了命案的消息。

王诗嫣入府之时,他也是除夕宴时得知的消息。匆匆赶回来处理此事,原是想处理好再将她接回来。谁承想...

沐沉夕沉默了片刻,谢云诀扶着她的肩膀,温声道:“不要胡思乱想,她入府之事非我所愿,也不会长久。”

“我知道。”沐沉夕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我又不似从前那般不明事理,你若是想娶她,当初就不会悔婚。王诗嫣此次怕是别有目的,我若是跟她吃醋置气,岂不是显得小气又短视?”

谢云诀的手稍稍松了一些,眉头也舒展了开来,眼底渐渐有了笑意。他凝视她良久,忽然捧起了她的脸,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子:“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积了很多的福,今生才能遇到你?”

沐沉夕乍被这样夸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小声道:“可你还说过,你是前世欠了我许多债,今天才被我追着讨来着。”

谢云诀顿了顿,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别的记不得,倒是很记仇。”

沐沉夕搂住了他的脖子蹭了蹭:“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然诚心改正了,我也很大度的。”

谢云诀笑了起来:“那我还得多谢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好说好说。”沐沉夕压低了声音,“其实留下王诗嫣,我还有个想法。”

谢云诀瞧着她这一肚子坏水的模样,皱起了眉头:“宠妾灭妻那出戏,我可不陪你演了。”

“我是那种同样招数会使两次的人吗?”沐沉夕挑眉,神情还有些小得意。

沐沉夕附耳低语,谢云诀凝神听着。她的唇时不时擦过他的耳畔,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到尝起来的滋味。

几句话说完了她的想法,谢云诀有些犹疑:“你真要留下她?”

她点了点头,解释道:“这在兵法上叫,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以前军中也常有细作,起初我总以为钟叔没发现,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早就知晓了,只是故意留着。寻常放些无关紧要的真消息,可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便可以放假消息出去而不引起敌人的怀疑。”

“只是人留在家中,着实是膈应。”

“怎么说也是长安第一美人,又才学兼备,怎么会觉得膈应呢?”

“她对你,不怀好意。”

谢云诀一向对王诗嫣不甚在意,但因为婚约之事,连累他让沐沉夕伤心了那么久。若非如此,谢云诀觉得,沐沉夕也不会后来做出那般极端事情。差一点点,她和他便失去了彼此,一生一世不能相见了。

甚至谢云诀那时已经做好了终身不娶的准备,幸好,她回来了。

所以后来再见这女子,他便有些反感。上一次长公主府的事情发生后,他更是不齿她的行径。

谁承想,王氏不知还通过了什么方式竟让太后下了懿旨要他纳王诗嫣为妾。谢云诀原是不肯,可王家如今也不再要脸面。将人抬到谢府门口之后,便带走了家中亲族。

孤零零的一顶轿子搁在谢府门口,实在是难看。

他原是想设局,在朝堂上敲打孟氏,让他们向太后试压收回旨意。可还没来得及行动,沐沉夕那头便出了事。

两件事一关联,谢云诀才发现,原来桩桩件件都是冲着沐沉夕来的。

幸好她没事,若是她有半点闪失,他后悔也来不及了。想想更是后怕。

所以此刻,谢云诀并不急着去见王诗嫣。外面大雪又开始落下,王诗嫣在外面冻得瑟瑟发抖。她原本就为了扮可怜穿的少,如今更是嘴唇青紫。

但此时此刻,屋内却烧着碳火,很是暖和。

王诗嫣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听到开门声,抱着胳膊抬起头来。开门的是叮咛,她脸色冰冷:“夫人叫你进去。”

王诗嫣上前,叮咛的手原本正扶着厚重的帘子。瞧见她走近,蓦地松了手。门帘啪地在王诗嫣面前关上,撞到了她的脸。

她的贴身丫鬟清浅伸出手拉开了门帘,王诗嫣低头走了进去。

她一眼瞧见沐沉夕正瘪着嘴,一脸不痛快,似乎在与谢云诀置气。谢云诀还在耐心哄着她。

瞧见她进来,谢云诀冷声道:“既然说要奉茶,还慢吞吞做什么?”

王诗嫣咬了咬唇,快步走上前,结果了叮咛备好的茶。可刚接过来,她便惊叫了一声,打翻了那茶水。

沐沉夕瞥了她一眼:“如此不诚心,何必来这一趟。”

茶盏碎了一地,王诗嫣心一横,跪了下去,一片片捡起来。捡的时候还故意划破手掌。

如此娇弱女子受了伤,又这般委屈,寻常男子一定会动恻隐之心。

果然,她听谢云诀道:“罢了,你不必打扫了。回去歇着,不经允许不得出听风阁的门。”

沐沉夕撇了撇嘴:“这么快便让她回去,是见她伤了手心疼么?”

谢云诀无奈道:“我并非此意,夕儿,你讲点道理。”

沐沉夕哼哼了一声:“我一向不讲道理,你又不是第一日与我相识。我就是不如人家长安第一次美人这般知书达理。”

“沉夕——”谢云诀皱起了眉头,低声喝了一句。

沐沉夕扯了被子盖住了自己:“明明是你应允我不纳妾的,如今我只是一夜不在,府里便多了个人。只许你轻诺寡信,还不许我生气么?”

谢云诀无奈地叹了口气。

王诗嫣瞧见两人生了嫌隙,此时不开口,更待何时。

她故意露着自己受伤的手,可怜兮兮道:“公子,姐姐,你们不要因我而置气了。我也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可我并无恶意的。我...我在王家也是走投无路了。姐姐你放心,嫣儿不敢有什么奢求,只求能当牛做马伺候公子和你。”

沐沉夕捂住了耳朵,低喝了一声:“滚!”

谢云诀瞧了她一眼,神情不虞。转头对王诗嫣道:“你回去包扎一下。”

王诗嫣抹着眼泪,扶风弱柳地走了。

人一离开,沐沉夕便探出了脑袋,瞧了眼地上的碎瓷片:“方才应该让她丫鬟清理干净的,如今让我们叮咛收拾,真怕伤到手。”

谢云诀拍了拍她的脑袋:“如了你的意了,可只怕钟将军和长公主得了消息,又不会善罢甘休。”

“放心吧,叮咛和丝萝的口风很严,不会传出去的。”

然而沐沉夕独独算漏了一个风裳。那家伙气得好几天没吃下饭,饿瘦了一圈,背后还偷偷对着谢云诀骂脏话。

丝萝听得逆耳,便告知了沐沉夕。

“她骂我夫君什么?”

丝萝张了张嘴,又说不出口:“总之就是很难听。”

“别管她,她如今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才正好,王诗嫣身边那个婢女瞧见了,才会更加相信。”

“那婢女很寻常啊,夫人为何要让她相信?”丝萝将一碗药放在了沐沉夕面前。

沐沉夕神色严肃了下来:“王诗嫣是有些心眼,可真正深不可测的是她身边那个叫清浅的婢女。许多次,王诗嫣都会看向清浅,似乎想知道她的态度。而且我听她走路的声音,是个内家高手,轻功在夜晓之上。”

“这么厉害?”

“当然,只有习武之人才能看得出来对方也习武。”沐沉夕对着那碗药捏住了鼻子灌了下去。

“若是打起来,夫人胜算高么?”

“难说。”沐沉夕皱起了一张脸,苦得直吐舌头。

可还有半碗药没喝下去,沐沉夕苦着脸。谢云诀自外面归来,身上还沾着风雪。他走到沐沉夕面前,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油纸包。

沐沉夕接了过来,打开一瞧,竟然是白糖糕。

“喝了药再吃点甜的。”

她抱着药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嗤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不用哄。”

“怎么这般懂事?”

“战场上受了伤,都是自己喝药上药,若是等着旁人来哄,我早就死了。”沐沉夕理所当然道。

谢云诀将白糖糕送到她嘴边:“乖。”

沐沉夕张口咬了下去,甜蜜的味道散开。忽然,两人听到了一声气吞山河的吼叫:“负心汉,你给老子出来——”

☆、宅斗

这要不是声音中气十足, 雄浑有力,沐沉夕还以为是哪家怨妇跑出来了。她呛了一口,心下诧异, 她早知道此事瞒不住,可这也来的太快了。

沐沉夕略一思忖, 对叮咛道:“珠珠呢?”

“夫人,珠珠昨日醉了酒, 说是出去散心。我...我阻拦不住...”

沐沉夕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她怎么独独把风裳给忘了。她起身出门,谢云诀拉住了她:“若是你出去,钟将军怕是又要带你离开。”

“上次是给他颜面, 此次他再敢如此, 我——”沐沉夕握住了一根筷子, 咔哒一声折断。

谢云诀这才带着她一同出了门, 钟柏祁一只手握着剑, 指着谢云诀道:“好你个负心汉,上次在我和长公主面前装模作样,整了那么些花里胡哨的,一转头妾室就迎入府中了!”

沐沉夕正要上前解释, 身上却多了一件大氅。谢云诀替她系好了带子,这才放她出门。

她走到钟柏祁身边,钟柏祁将她扯到自己身后:“你放心,我今天便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沐沉夕踮起脚尖,在钟柏祁的背后幽幽道:“钟叔, 你想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么?”

钟柏祁的手僵住了,难以置信地转过头:“你的孩子?!”

沐沉夕点了点头。

他一时间又是欣喜又是气愤,心里五味杂陈,都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好。

“我有话对你说。”她淡淡说了一句,便转过了身。

钟柏祁赶忙跟上,两人来到了倾铭阁。沐沉夕在这里小住过,平日里也有打扫。丝萝先一步燃了碳火,屋里还算暖和。

丝萝给两人倒了热茶之后便退了出去。

钟柏祁又是担忧又是气愤;“我就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除了我和你爹。”

“事情并非你所想,这毕竟是太后懿旨,若是抗旨,便会留下把柄。”

“可要不是他招惹了王家那个小蹄子,又怎么会有如今这一出?”

沐沉夕呷了口茶:“你这么说可就太冤枉他了。谢云诀可从未招惹过谁,他自小至今的桃花,可都是主动送上门来的。”

包括她自己。若非谢云诀与她两情相悦,沐沉夕也看不出自己和那些痴缠他的女子有何区别。大概只是更加幸运罢了。

钟柏祁沉默良久,长叹了口气:“你现在怎么这般明事理?”

“明事理不好么?”

“不好。”他握紧了拳头,“人总是吃尽了苦头,才会开始明事理。吃得苦头越多,便会被磨得愈发圆滑。若是以前的你,即便不把那小子揍得半死,也会当即要求和离。可你现在,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实在是...”

钟柏祁说不下去,撇过了头。

沐沉夕不疾不徐地喝着茶:“若是苦头吃了,却连许多道理都不懂,那我不是白吃这些苦头了么?”她勾起了嘴角,“何况王诗嫣之事,原本另有隐情。”

“你觉得太后为什么要帮她?只是为了让我不顺心么?”

钟柏祁摇了摇头:“这么说来,你是想将计就计?”

沐沉夕笑了起来,只需要一个眼神,彼此便有了默契。钟柏祁看着沐沉夕如此有主见的模样,心下宽慰了不少。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来:“话虽如此,但我还是那句话,男人没几个好东西。即便一开始知晓是作戏,难保不会假戏真做。你虽然懂兵法,可是对于深宅大院里面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还是不甚了解。这本书是我以毕生功力写就,你拿去读一读,融会贯通。别让后院起火!”

沐沉夕嗤笑:“上次那本乱七八糟御女术害人不浅,这会儿又写了什么幺蛾子?”

“什么叫幺蛾子?这一本我化名在长安印了些册子去卖,这都卖了几千本了。如今一本难求,我这可是孤本。”

沐沉夕嗤之以鼻,但为了不伤他面子,还是收下了。

“对了,此事是不是风裳告诉你的?”

钟柏祁眼神闪躲:“谁告诉我的无关紧要。”

“我又不会拿她怎么样,不过听说她醉了酒,如今去了何处?”

“在我府上呢。”

“那就好。”沐沉夕顿了顿,“她如今留在谢府不安全,不如让她暂住在你府上,等此事了了再接她回来?”

钟柏祁拍着胸脯打了包票。

而此时此刻,王诗嫣正站在窗口静静地看雪,手已经包扎好了。她微微蹙起眉头的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整个人身形消瘦,薄唇轻轻抿着。

忽然,一道身影一闪而过,落入了屋中。

王诗嫣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光秃秃的院子询问道:“境况如何?”

“钟柏祁拿了剑来,被沐沉夕拦下了。两人去倾铭阁交谈了一阵子,钟柏祁怒气冲冲出来,还扬言再也不管沐沉夕的事情了。沐沉夕与他叫骂了几句,他便离去了。”

王诗嫣嗤笑:“一群莽夫,上不了台面。”

“谢云诀果真是那女人的软肋,涉及到他,便乱了阵脚。”

“她一向如此,莽撞又没什么脑子。”

“即便如此,谢云诀喜欢她,早晚也会为了她将你赶走。若是没了用处,太后那边——”清浅冷声提醒。

王诗嫣转过头:“这才过了几日,沐沉夕便乱了阵脚。一回两回是小性子,时间久了,谢云诀定然受不了她那个脾气,到时候......”

“要尽快,太后可没什么耐心。”

“我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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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沉夕得了钟柏祁的书,闲来无事翻了翻。里面果真是集了当世所有话本子里深宅大院勾心斗角之法的大成。

钟柏祁在此道上堪称天纵奇才,居然把这些还写成了一个故事。最可恶的是,沐沉夕看完才发现,那才是第一卷。

钟柏祁还把结局卡在了关键节点上,那不受宠的正妻好不容易怀有了身孕,男主却纳了小妾。下面写着,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沐沉夕气得一把将书册摔在了书桌上,吓了叮咛一跳。

她正要询问沐沉夕发生了何事,外面丝萝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夫人,长公主殿下来了。”

沐沉夕顿时一阵头痛,钟柏祁才走没几天,这会儿长公主又来了。还好谢云诀今日去朝中处理政务,晚上才回来。

她原是要出门迎接,可刚掀开门帘,长公主已经立在了院子里,一脸担忧地瞧着她。沐沉夕露出了笑容,盈盈施礼。

长公主上前一步扶住了她,随她一同进了屋。

“这大雪刚停,路上滑,长公主殿下怎么就来了我这里?”

“过来看看你。”长公主甫一落座,便抬了抬手。身后的几个小宫女便捧来了两只匣子。

沐沉夕嗔怪道:“来就来吧,还要带什么礼物。应当是我去公主府给您请安才是。”

“你这除夕宴上都晕了过去,自然是该在家中好生休养。这新年头月的,过个春节,到处都在宴饮。还是你们谢府好,谢云诀向来难请得动,顺带着将想要邀约你的那些宴饮也都推了。”

“我其实无妨。”

长公主闻言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别装了,孤知道你心里难过。虽然往日里说着你若是觉得委屈便和离,可事情真的发生了,也不是和离便能解决的。这男人啊,换了谁都一样。比较一下,从烂桃子里挑个不那么烂的便罢了。”

沐沉夕也不好向长公主解释自己目前的打算,太后虽不是长公主的生母,但她也得唤她一声母后。

“道理我是知道的。以前说过的那些话,都是年少无知罢了。男人纳妾都是天经地义的,何况阿诀待我很好......”

她越是大度,长公主便越是心疼。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这些话骗骗旁人便罢了,在孤面前不必多说。王氏虽入了谢府,可你要记住,你是这家的女主人。她活得好不好,能活多久,都是你说了算。”

长公主说着打开了盒子,里面琳琅满目全是小药瓶。

沐沉夕不解地瞧着她:“这些是——”

长公主一瓶瓶取出来,一边道:“这瓶能让她变成哑巴,这个涂在眼睛上能让她变成瞎子。这个可以让她生烂疮,这几瓶每次加一滴可以让她无法有孕......”

沐沉夕看得目瞪口呆,敢情这一盒子全是毒药?!

她方才看钟柏祁的书时,心下还忍不住犯嘀咕。这不受宠的正妻总是遭人陷害,一个小小的宅院里,居然那么多人懂使毒。这实在是不合常理,而且天底下哪里来那么多毒药?

可此时此刻,她止不住感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是长公主这药备得也太齐全了一些!仿佛就是照着书里面调配出来的。

沐沉夕的脸皮抽动了几下:“这...这会不会多此一举?”

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知道你心善,下不去手。这事儿交给珠珠去办,我看那丫头挺机灵的。”

“还是免了吧。左不过是个妾室,我若是不喜欢,找个牙婆卖了都行。”

长公主沉声道:“你还是太天真了!这无论是大户人家还是宫中,只要是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便多。而且男人的心总是易变,你能保证她哪天不会越过了你去?宠妾灭妻之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更何况,你不害她,她还来害你呢!”

沐沉夕越听越觉得耳熟,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一卷书上。长公主也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面基

她看到了那卷书, 起身走过去捡起来瞧了一眼。

沐沉夕老脸一红,正要抢过来藏起来。毕竟让人发现自己在看这样不正经的书,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长公主翻了翻, 忽然两眼放光:“这——这书竟然是全卷!”

“全卷?书不是还没写完么?”

“是啊。这书是木白先生最新力作,第一卷出了上下两部。我才看了上部, 正写到二水进了言府,一直不受夫君宠爱。好不容易经历了波折, 夫君对她动了心, 便戛然而止了。”

沐沉夕暗自咋舌,没想到钟柏祁在此事上如此缺德。一卷书不仅分了上下,断的地方也如此刁钻, 让人抓心挠肺想看下去。

长公主一脸欣慰地瞧着沐沉夕:“我还当你傻, 原来你早就开始做准备了。”

“不...不是...”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长公主掩唇笑道, “这长安城里的姑娘就人手一本, 便是要学学这出嫁之后的生存之道。你看我这备下的毒药便是为此做准备的。”

怪不得这些毒药跟书里如出一辙, 沐沉夕还以为是自己孤陋寡闻。

“可我总觉得这书写得有些问题。”

“哦?哪里有问题?”长公主冷了脸来,有些不悦。

“这书像是并未出嫁的人写的,他根本不了解成婚后的生活,女子受困于女训女则, 若是真依照他写的去做,早就犯了七出之条。其次,真实的争斗书中所写要残酷得多,往往妾室才更惨一些。毕竟正妻可以随意处置妾室,只要找到合理的理由, 寻常不会受什么气。再者——”

长公主打断了她的话:“孤看是你不懂。你见识得太少,而且还遇上了谢云诀。他自然不必常人,可终究也是个凡人。若想不吃那么多的亏,还是得学一学。这书写得很好!一定是一位有大智慧的女子所写!她虽然化名木白先生,可孤知道,她一定是个女人!唯有女人才能如此了解女人。”

沐沉夕脑子里浮现出了钟柏祁的模样,他提着百十来斤重的大刀上战场的时候,谁能想到背地里在写这劳什子书?而且还毒害了这么多女子。

她甚至怀疑,长安城的高门大院里,十之八九府邸里的争斗都是因为她们看了这些书在有样学样。

“不过话说回来,你从何处得来的下部?”

沐沉夕思忖了片刻,决定让长公主看清楚这本书的真面目,免得受到荼毒:“我认识写书的人。”

“你认识木白先生?!”

“是...是啊。”沐沉夕被长公主忽然的兴奋吓了一跳,“要不改日我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长公主有些羞涩:“她——肯么?”

“肯,一百个心甘情愿。”

“那...那好吧。我近来都闲着,你若是约好了时间便来知会我。”

沐沉夕目送着长公主离去,回头才瞥见桌上那一盒子的毒药。正要收起来,谢云诀便回来了。

他瞧了眼桌上一盒子的药,不解道:“府上有老鼠?怎么买了这么些药?”

沐沉夕将方才长公主到来的事情说了一通,谢云诀忍俊不禁:“那本奇书,我也有幸拜读。原来竟是钟将军的大作,失敬了。”

“你怎么也看过?”

“只是有所耳闻,慕名拜读。”

沐沉夕咋舌道:“你以前不是最不屑这些,还说是玩物丧志,怎么如今也一起堕落了?若是夫子知晓,怕是胡子都要气得竖起来。”

谢云诀回想起太学时候那位夫子,着实有些同情他。沐沉夕入太学时,正是她最叛逆的时期,桀骜不驯,不喜束缚。

分明是陛下让她女扮男装去学规矩,可交到夫子手里之后,规矩没学会,带坏了一大群贵胄子弟。

夫子成日里吹胡子瞪眼,却无能为力。他唯一的慰藉便是谢云诀,教出这样的学生来,是他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当然,他们的夫子是当世大儒,教完这一批学子,便退隐江湖了。

谢云诀怀疑,夫子的退隐和沐沉夕不无关系。许是心力交瘁,生怕再遇到这样的学生。

也幸好他是退隐了,若是知晓自己娶了沐沉夕,夫子可能会吐血三升。

“以前是我太过迂腐,错失了时间不少美妙的事物。如今决定心胸开阔些,包容世间万物。所以便拜读了钟将军的大作。”

“你觉得写得如何?”

“钟将军身为男儿身,可惜了。”

沐沉夕忍俊不禁:“我也觉得,他若是女儿身就该被送进宫中。不过话说回来,他也老大不小了,不如借着此次机会帮他和长公主一把?”

“你想如何?”

沐沉夕踮起脚尖在谢云诀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谢云诀颔首道:“择日不如撞日,正巧明日得空,我随你一起去。”

“好啊。”

沐沉夕的想法很简单,长公主虽然见过钟柏祁,却并不了解他。正好借此机会让两人重新认识,直接约见是最好的法子。

而且最好留个悬念,给长公主一个惊喜。

至于钟柏祁那头,当然是要他好好准备。于是她派叮咛前去钟府递了消息,顺道看看风裳是什么境况。

钟柏祁喜不自胜,可叮咛没瞧见风裳。据钟柏祁说,他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沐沉夕得到叮咛的回禀之时,谢云诀正一口一口喂她喝药。她听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风裳以前虽说不着调,可也不至于一声不吭就失踪了。

长安城里她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这能去哪儿呢?

谢云诀将勺子送到了她的嘴边:“不必担忧,我已经让夜晓去了寻了。风裳功夫不弱,不会轻易出意外。”

“她功夫不弱,脑子却不行。明日之事了了之后,若还是没寻回她,我会亲自去寻。”

“嗯。”谢云诀喂她喝完了最后一口。沐沉夕苦得眯起了眼睛,可是下一刻,嘴里多了一颗甜甜的冰糖。

她含着糖,甜笑了起来。一旁的叮咛和丝萝连忙退了出去,两人在门口相视一笑,便各自忙去了。

而远处的雪地之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几乎和白雪融为一体。

清浅上前替王诗嫣撑了伞:“看那两个丫头的神情,谢家夫妇的感情怕是蜜里调油。小姐这般沉得住气么?”

王诗嫣瞥了她一眼:“不沉住气只会出蠢招。倒是你,几番催促,难道没想过自己也能做些什么?”

清浅勾起了嘴角:“我自然知道该做些什么。你可知明日谢家夫妇会出门?”

“见谁?”

“听马夫说,他送叮咛去钟府,又送丝萝去了长公主府。你猜,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王诗嫣略一思忖,淡淡道:“做什么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们都不在府里,那么照顾老夫人的事情,便自然而然落在我身上了。”

“小姐总算还记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清浅冷声道,“外面寒凉,还是先回去吧。”

王诗嫣还在禁足之中,此番也是偷摸着出来的,停留未几,便匆匆回去了。

清浅护送她回去,一路走一路回头看了倾梧院一眼。

停了几日的大雪又开始纷纷扬扬落下,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翌日晌午,沐沉夕不疾不徐地在谢云诀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她这刚有身孕,肚子很平坦,丝毫看不出来。

所以大多数时候,沐沉夕总是会忘记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行动坐卧一切如常。

倒是谢云诀,晚上入睡总是怕压到她,睡得十分规矩和小心。

白日里走路也总是下意识要搀扶她,沐沉夕便索性将大半的重量全放在谢云诀身上。这如胶似漆的模样,看得叮咛和丝萝都有些牙酸。

他们将长公主和钟柏祁约在了常去的酒楼里。这家酒楼便是此前沐沉夕常常和桑落他们喝酒的那间。

酒楼有一些别致的雅间,其中有一间专供男女相亲之用。它由一个屏风隔开,两边各是清雅的茶室。

沐沉夕一拉开门,便发现钟柏祁已经坐在里面了。看他这模样,估摸着已经喝了一肚子的茶水。

她忍着笑意道:“钟叔,你怎么到这么早?”

“我...刚到...”

说话间,小二哥进来,有些为难道:“客官,您这已经是第三壶茶了,喝多了只怕...夜里难以入眠......”

沐沉夕摆了摆手:“两边各上一壶花茶,清热解渴的。”

小二哥应声离去。沐沉夕和谢云诀交换了一个眼神,谢云诀径直坐在了钟柏祁的面前。

沐沉夕走向了另一个隔间。

等了片刻,长公主这才姗姗来迟。她此番算是低调出行,可还是带了七八个侍卫,两个婢女。

两名婢女手里还捧着书卷和文房四宝。

两个茶室是不隔音的,长公主一进来,钟柏祁便听到了声音,赶忙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

长公主压低了声音:“人就在隔壁?”

沐沉夕点了点头,与她挤在一处,附耳道:“一会儿殿下有什么话,可直接对他说。”

长公主满脸激动:“我有满腹的话想要问她,可为何要隔着屏风?”

“他...他不太好意思...”沐沉夕低声道,“他说了,要笔墨交谈。”

长公主颔首道:“煮茶笔谈,确实风雅。”

沐沉夕嘴角抽了抽,哪里是风雅,分明是她怕长公主见到真人之后会大失所望。所以先铺垫铺垫,让两人聊一聊。

待聊开了,互生好感之后,这才让两人见面。

于是她勤快地跑起了腿,两边传信。好在只是几步远,也不费事。

只是四人都不知道,此时此刻,隔壁的屋子里却隐藏着一些黑衣人。清浅听着隔壁的动静,分明隔音效果并不好,却只听到走动,听不到声音。

她心中暗自琢磨,果然是在密谋不可告人之事,居然知道笔谈,谢云诀和沐沉夕当真是谨慎。

☆、木白

而此刻的屋内, 沐沉夕也很好奇长公主在写什么。大略扫了一眼,竟然全是书中的情节。

钟柏祁越看越觉得奇怪,长公主与他见面, 不露面却净说这些事,莫非...她识破了他的身份?!

想到这里, 钟柏祁顿时有些兴奋,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长公主越写越兴奋, 最后干脆起身道:“木白先生, 孤知道是你。你的大作我都拜读过,一十四卷。道尽了世间女子的坎坷沧桑和命不由己。似你这般惊才绝艳,绝不该埋没尘世间, 你可愿入我公主府?”

钟柏祁听到长公主认出他来, 原是激动。可听到最后一句, 心下琢磨着, 公主要他入府, 难道是要他入赘?

可他堂堂七尺男儿,边关及十万大军的主帅,怎么可能入赘?

谢云诀看着他百般纠结的神色,忍不住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道:“千军易得, 夫人难求。大丈夫能屈能伸。”

钟柏祁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起身应道:“好!老子跟你回去!”

雄浑的男声传来,吓了长公主一跳。她退后了一步,握住了沐沉夕的胳膊, 向对面叫道:“你是何人?”

她的丫鬟上前撤去了屏风,对面一览无余。

长公主和钟柏祁四目相对,面面相觑。空气一时间都凝固了。

沐沉夕隐约觉得大事不妙,赶忙脚底抹油要溜。长公主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这是怎么回事?木白先生呢?”

沐沉夕干笑:“这就是木白先生。”

“他?!可...可木白先生应该是个女子啊!”

沐沉夕无奈道:“都说了是先生,怎么会是女子呢?”

“可是...可是那难道不是化名么?”

“是化名。木白木白,不就是一个柏字么?”

“但那细腻的笔触,那真挚的情感,怎么会...怎么会是他?!”长公主上下打量着钟柏祁。

他虽说不是桑落那般的壮汉,可也生得高大威猛。脸上还带着不少的胡茬,整个人都带着军中男子特有的粗野气质。

可细看之下,他的眉宇粗犷之中透着刚毅。一双眼睛聚着精光,看向她的时候目光灼灼,让人不敢直视。

长公主以前从未细看过他,如今仔细打量间,面上竟然有些红。

钟柏祁听出来这是误会了,眼中有些失落:“啥?刚才公主殿下不是让我入赘?”

沐沉夕瞪圆了眼睛:“什么入赘?”

钟柏祁咳嗽了一声:“没...没什么...”

长公主半晌才回过神来,恢复了礼数:“钟将军,你...你真是木白先生?”

“那还有假?”

长公主上前了几步:“那你这一卷书中所写的女子,可有原型?”

钟柏祁的目光落在沐沉夕的身上,沐沉夕正和谢云诀眼神交谈。乍被瞧了一下,还不明所以。

谢云诀却留意到了,又听长公主道:“那负心薄幸的那个男子可也是影射的谁?”

“自然是那种相貌堂堂,得了万千女子芳心,却心猿意马,始乱终弃,朝秦暮楚,朝三暮四,娶了妻子半年就要纳妾的人渣了!”

谢云诀无辜中了一箭,长公主和钟柏祁的目光齐齐落在了他身上。

沐沉夕不乐意了:“你们二人看对了眼儿,与我们何干?”她走到谢云诀身旁,“既然面也见了,茶也喝了。我们功成身退了。”

而长公主和钟柏祁却四目相对,眼神里同时流露出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意识到彼此心意相通,顿时又惺惺相惜起来。

沐沉夕和谢云诀一走,长公主便和钟柏祁一同落座。两人就改善沐沉夕在谢府处境之事上达成了一致,探讨起了诸多巩固正妻之位的方法。

不但相谈甚欢,更是发现彼此心意相通。

“我们家夕儿别的都好,就是在这件事上犯傻。男人么,容易得到的,都不知道珍惜。她倒好,从小到大倒贴着送上门来。你说姓谢的这小子能珍惜么?”

屋外,背着沐沉夕往马车走的谢云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长公主点了点头:“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她就是藏不住心思。又不会勾心斗角那一套。再看看王诗嫣,家中姐妹众多,从小那都是在争夺爹爹的宠爱之中长大。论起手腕,夕儿就是这个——”她竖起了小拇指。

钟柏祁一拍大腿:“可不是么!所以,她不能留下!”

“我前日还给她送去了一些毒药,可她肯定不会用。”

钟柏祁摇了摇头:“使毒这样的手段不够高明,一不小心就容易留下证据。最好的法子便是杀人于无形。”

“哦?如何杀人于无形?”长公主饶有兴致。

钟柏祁从衣袖中取出了一个卷轴:“这便是我最近研究的话术之道,第三章便是讲的如何用言语杀人于无形。乃是宫中后宅必备之物。”

长公主两眼放光,双手接过拜读了起来。

而屋外,沐沉夕和谢云诀打了好几个喷嚏。沐沉夕一脸不痛快:“我怎么成就了一段姻缘,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谢云诀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若是他们因我而能走到一起,也是一桩美事,你不必不高兴。”

沐沉夕搂住了他的脖子:“委屈你了。你放心,等此事了了,我一定加倍补偿你。”

谢云诀哭笑不得,拍了一下她的脑门:“又说胡话。以后钟将军的书少看。”

沐沉夕用力点头:“他这书荼毒了长安多少女子。若是人人都以他的书为范本行事,肯定家宅不宁。”

“他写的东西不无道理,只是在谢府并不适用。”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今生今世,我只娶你一人。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你学了也无用武之地。”

“那还真是...有点可惜...”

“......”

谢云诀思忖了片刻,认真道:“是我考虑不周,那为了让你不留遗憾。改日我——”

沐沉夕慌忙捂住了他的嘴:“倒也不必。”

她的手软软的,掌心和虎口原是有些老茧,如今也渐渐消退了不少。谢云诀正要握在手中,她忽然抽出了手,未及他反应,一个抽身掀开车帘跳了出去。

这突然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车夫原本也在驾车,忽然背后帘子掀开,一道人影便飞了出去。他慌忙勒马,随后谢云诀探出身来。

他一转头,只见沐沉夕飞身上了屋舍。屋顶一片白茫茫,可她一脚踢下去,却见一个白衣男子被一脚踹飞了出去。那人用白头巾包着头,脸上也蒙了白色的布,方才趴着,寻常根本看不出那里有人。

但那人很快稳住了身形,拔出了剑。一声怪异的哨声自他口中发出。

霎时间出现了另外三名白衣男子,沐沉夕立在屋脊上,手中什么武器也没有。

谢云诀这才惊觉,此处竟然隐藏了杀手。沐沉夕的感觉着实是敏锐,这也是多年来身处危险之中历练出来的。谢云诀近几年功夫练得不错,可毕竟实战经验差她许多。

单打独斗,沐沉夕或许已经不是他的对手,可真要是遇上了敌人,她的优势便能显现出来。

谢云诀没有贸然上前,此刻沐沉夕和这几个莫名出现跟踪他们的人之间正在对峙。

以往若是沐沉夕遇到了敌手,都是直接动手,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迟疑。如今双方僵持,显然是彼此都没有胜算。

白衣人也在打量着沐沉夕,似乎在寻找她的破绽。沐沉夕明面上波澜不惊,手心里却全是汗。她什么场面没见过,可对上这几人,头一次面对势均力敌的对手。

高手过招,往往只在一瞬间,没有人敢先一步动手露出破绽。

原本已经停下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落下,谢云诀负手立在马车前。他并不打算插手,若是扰乱了沐沉夕的阵脚,极有可能发生在悬崖山洞中的危险。

他经历过的实战次数太少,所以只能等待他们交手的时机从旁协助,以免给沐沉夕添乱。

忽然,一阵大风刮过,扬起了雪花。就在刹那间,几名白衣人无声飞起,迅疾攻向了沐沉夕。四把剑自四个方向袭来,速度极快,只在顷刻之间便到了沐沉夕身前方寸之地。

谢云诀原以为沐沉夕会纵身掠起躲过一击,谁料她竟然迎着一名白衣人而上。手指用力一弹,击中了他的剑身,长剑偏移,擦着她的胳膊过去。

白衣人虎口一震,手中的剑却丝毫没有松开。可沐沉夕却顺势而上,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就势一翻挡在身前。下一刻,三把剑刺穿了这名白衣人。

饶是如此,他手中的剑也没有落下。沐沉夕又使出了弹指,三下敲击剑身,那把剑竟然生生断成了两截。她夹住了断剑的前端,一把将重伤的白衣人推开。

他从房顶咕噜噜滚了下去,留下一路的血红。

剩余三人看也没看自己同伴一眼,继续攻击沐沉夕。这一次他们采用了车轮战,不打紧身,隔了一段距离消耗。

上过战场的都知道,一寸长一寸强。沐沉夕手中只有一把断剑,而他们却是长剑。兵器上她便落了下风。

可方才交手,四人与她交战,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便已经杀了其中一名白衣人。这三人心中不免生了怯意。

沐沉夕不敢有丝毫懈怠,与他们周旋了百十来个回合,都不相上下。

两方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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