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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啦,还是六千字!我超棒的!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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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腿触到冰冷的空气。

苏衾绝望地闭上眼。

她把下唇咬得破碎,因为恐惧,心脏痛得要跳出胸口,她低低喘息着,哽咽声终于微弱而鲜明地流入苏曜的耳中。

她第一次恳求他:“别看……”

“求您,皇叔,别看朕……”

柔嫩雪白的肌肤,光滑无毛的小腿。

跃入苏曜眼中的,是这般景色。

他最终还是看到了。

年轻的皇帝颤颤地抬起手,她哭着直起身子,绝望又痛苦地揽住他的脖颈,她捂住了苏曜的唇。

她的腿被他以火热大掌握着,那一条寝裤尚未穿上,皇帝甚至没有将胸口的扣子系紧,两人身体交缠,明黄龙床上,美得苍白无助的皇帝,黑发散落,极力忍住哭腔。她喃喃恨声:“都说了,让你滚啊!”

“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滚远点!”

“朕恨你,皇叔——”

苏曜感受到肩头簌簌热泪滚下,他的唇被年轻皇帝用力捂住。他因为震惊,说不出话来。下一刻,皇帝用劲全身气力,翻身压住他,她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匕首,横在他的脖颈上。

泪水滚烫,砸落在躺在龙床上的苏曜眉骨之上。

他听到苏衾压低的,抑制着满怀恨意与恐惧的声音。

“皇叔,你为什么要看到呢?”

雪白皮肉从她没有系紧的衣襟露出,苏曜过去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皇帝有着女子都没有的姣好容颜、精致艳骨,如今他彻底明白了。

摄政王在她的拼死胁迫中,收敛了全部神情,他缓缓伸出手,替她扣紧了衣襟。

男人的脖颈已经因为锋利匕首压迫,冒出血珠。他的动作像是浑不在意她的威胁,他替她摸来长裤,闭着眼替已经毫无气力,浑身滚烫,却硬着一口恐慌无助、饱含恨意的怒火的皇帝穿上了。

男人低沉又平静的声音响起:“陛下,松开你的手。”

皇帝咬着牙不肯,她额头热意滚滚,她在发烧,她明白自己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但是她必须杀死他!

否则,否则——

一切都会……

刀刃下陷,血珠渗出。

苏曜睁着眼,轻松将她颤抖的手里的匕首夺走了。他满心复杂地把她反压在身下,她浑身都在发抖,她恐惧到眼泪淌满锦衾,她咬着下唇,蜷缩手脚,她想要爬到龙床角落,却又被苏曜拉住了。

黑发散落,雪白面孔。

她的脊背在皇叔的压制下,成了一弯倔强又可悲的龙骨。这位名不符其实的皇帝,尖尖下巴藏在被子里,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神,哀求着他:“皇叔……”

苏曜本想告诉她,别再动了,她浑身滚烫,若是不再请太医看诊,恐怕会更加严重。

至于其他,他还没有急迫到现在就要询她的地步。

却没料到,她在他不备之时,仰头用力咬上他的下巴,那是她唯一能攻击威胁他的方式了。她除了一张可张合的嘴,再没其他武器。可她浑身无力,那一口根本没咬出什么印子来。

苏曜的怒意还未升腾,他就听到她在他唇边,流着泪咬着牙,泣音低低:“……别告诉别人,朕是皇帝,朕是皇帝……”

“朕是皇帝,朕是苏卿。”

她翻来覆去,将这话喃喃数遍,即便是陷入昏睡,却还是总在说着。

苏曜听着太医的诊断,沉默地看着病床上的年轻皇帝,他神情复杂,那太医言道:“……陛下的身子,越来越差了。”

“秦王殿下,臣不敢在陛下面前直说,只怕陛下性情不定……”太医的忧虑谁都能理解,他叹息,“若是再没有合适的医者救治,恐怕陛下……”

“陛下的脉搏,有什么问题吗?”

他突兀这样询问。

太医回:“并无甚么,只是脉搏虚弱,隐隐有阴柔之态,是男子中最微薄的脉象。”

苏曜不再言语。

他掀开明黄帘子,看着那张藏在厚衾中的脸,他皱起眉,又抿起唇。

久久,他这样问太医,语气闲散,状若无意,“听闻南疆有奇药,不知可有改变脉搏的药物?”

太医恭敬答:“回禀殿下,南疆奇药纷杂,臣也不能得尽……若是殿下有意想寻,臣定当竭尽全力。”

他却是误解了他的意思。

苏曜没有再说下去。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章节目录 54.反派女皇(5)

方霭辰问苏曜:“殿下,你想知道什么?”

他眉目清朗, 看向在床榻上昏睡的年轻皇帝, 略有困惑:“这脉搏看来, 就是男子中最为普通的虚弱之症, 当然,确实很严重。”

江湖大夫方霭辰是一名年过而立的医者,医术学自三十年前名声响彻江湖的陈老, 他年幼就跟在陈老身边,学医算来也有二十余年。自陈老离世, 他便四海为家,少有停驻时刻。

而自从五年前被苏曜从边疆蛮人手中救下后, 方霭辰为报救命之恩, 就跟在了苏曜身边, 为他效命。

苏曜本没有打算将方霭辰介绍给苏衾的意思,他对苏衾的身体漠不关心,又怎么可能考虑到请来方霭辰为她看病?

可他未曾料到。他一直以为的, 是靠着男子身份被立为太子,被张婉当作棋子送到龙椅上, 又在他重归京都后, 当作傀儡的皇帝,是个女子。

苏曜道:“她还能活多久?”

方霭辰答:“不医治,五年内必定暴毙而亡。”

殿内只有他们三人。皇帝人事不知,摄政王与医者长谈。

“殿下,您——”

方霭辰十分不解, 他对于苏曜此时的情绪感到诧异:过往苏曜提起苏卿,从来都是厌恶与冷漠,如今他面目沉寂,神态复杂。那复杂情绪里,有着旁人不能够懂的惊异与喟然。

“是因为什么原因?”

“陛下体弱多病,脉搏微弱,”方霭辰的声线清朗,他有着一双格外明亮的眼,医者仁心,有着慈悲与叹然,“若没猜错,陛下年幼时必定服用了什么烈药,才能使得身体如此虚弱。”

“然若要臣得出陛下究竟服用了何等烈药,恐怕还需一段时日……”

已经足够了。苏曜想,他对着方霭辰摇了摇头,只问他:“陛下什么时候会醒来?”

“约莫就是在这一两个时辰。”

是苏衾发热昏睡过去的第二天。

众臣们上的折子是由摄政王苏曜来批阅的,虽然一直都是如此;但是大臣们都格外诧异为何皇帝居然足足几日未曾上朝,得知皇帝重病的消息后,不少人目光都落在了苏曜身上,都觉得是摄政王使得手段。

有什么比身无子嗣的皇帝死于重病,摄政王再名正言顺地坐上龙椅更好的办法呢?

谁也不知道,其实苏曜根本就没有打算杀死苏卿。

他若是真想靠这种手段赢得皇位,早在她在他身边抚养长大那些年,喂药将她害死了。

但那些年,苏卿活得平平安安,苏曜从没对她动过什么加诸于身体的低劣手段。

他只是没有教她治国之道而已。

因为这叔侄二人心中都清楚,苏卿这一生都注定只能是一个傀儡皇帝。

方霭辰向摄政王告退离去,言自己要为陛下的身子调养想好药方。苏曜准了,这回殿中又只剩下了他与苏衾二人。

明黄帐子内,一道雪白手臂挣动,喃喃细语从里面传出。

苏曜站在原地不动,他听到苏衾说着“滚”。用词激烈,语气无助。

她醒了过来,在看到帐内明黄后,挣扎着支起身子,猛地一下掀开了黄布。

贴身的亵衣拢住她瘦削的身形,尖尖下巴,苍白面色,眼睛黑得仿佛一只困于深渊的幼兽,绝望又可悲。年轻的皇帝对上了正看她的摄政王。

苏曜淡淡地抬眉,扯唇笑了一刻,这笑意看不出究竟是戳破她最大秘密后的得意还是嘲弄。

“陛下,醒了?”

苏衾怔怔。她几乎是恐慌又颤抖着把黄布扯到眼前,盖住了自己的面容,她听到她自己低哑又崩溃的声音:“滚出去!”

苏曜还是没有滚,她听到他走过来的声音。足尖踩在厚厚的毯子上,轻微的声响,在这等局势下,吓人不已。

她听到他说了一声,很客观很平静的问句。

“陛下瞒了多少年?”

“或者臣是否应该问问,张太后想让陛下瞒多少年?”

那语气里没有杀意,没有什么负面情绪,于是苏衾知道,她赌对了。

她掩盖在黄布下的唇角微微上扬一瞬,眼中没有泪意,她再度扯下帐布,以乔装的冷静,面对着长她十数岁的摄政王殿下。

“……皇叔,再问这些有意义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如今,我任你宰割。”

她握着被衾的手攥得青白,指间露出的明黄色布料,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颜色。

苏曜的目光从她白皙的下巴滑落到露出的手臂上,他在这一刻惊觉,原来他过去嗤之以鼻皇帝过人的长相,放在一个女子身上,便显得有多么恰当。

她本该就是如此美丽、病态的模样。

瘦、冷,如同一束月光跃入池水中,她将要死在那一怀的冰冷里。

这种将要死掉、凋零的病态美,使得看见皇帝的所有人都不禁屏住呼吸,不敢大声说话。

因为恐惧、贪生,她露出了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祈求,她的眼角慢慢染上了红晕,她忍住从骨子里对他的战栗,硬着声线说道。

苏曜笑了。

他说:“你确实是鱼肉。”

“但不是我的,而是这天下人的。”

“陛下,若是朝廷上的大臣们,这天下的黎民知道了,他们尊崇的皇帝,是一名伪装成男子的女子,他们会对你做出什么来?”

苏曜走近她。苏衾不自觉地想逃。她在这种情况,完全不能想象出苏曜下一步要做什么,她只能依靠这具身体的直觉做事。

她差点因为苏曜这骇人的气势吓到再度落泪。

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苏卿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苏曜的关注,在他身边养大的那七年,她也曾试图让皇叔喜欢上她。可她性情怪异、因药暴戾,再加上苏曜本就不喜她,她就没有与他如此接近的时候。

往常,就是唤他“皇叔”,摄政王的回答也是冷冷。她又怎么会不害怕他呢?

她最不畏惧他的时刻,是疯症发作,暴躁到想要杀人解恨时。

那时候,她觉得所有人都该死,所有人都该被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阴暗、吊诡的念头在苏衾的脑中一闪而过,苏曜注意到她的情绪,他牵起唇角,和和气气地为她盖住了一角被子。

“陛下,若我等生在寻常人家,臣该称呼您为侄子,还是侄女呢?”

苏曜的指尖温热,却冻得苏衾骨头一寒。

她不再看他,她答:“……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苏曜还未将话语说完,便听得她似笑似哭的一句。

“毕竟,皇叔,您可是将朕的身子,从头到尾,丝毫不落地看了遍。”

苏曜为她拂衾的动作僵硬住,苏衾在这一刻获得了主动权,她再度抬起头来,冷冷问他,眼中忍着耻辱、痛苦的泪。

“皇叔,朕这样的身子,定然污了您的眼吧?”

“皇叔——”

她还待再言。苏曜却听不下去了。

他蹙眉,在她说出胡言乱语以前,先她一步,道:“陛下,慎言。”

“慎言?”皇帝嗤笑,她死死看着苏曜的脸,她发现他一点也没有感到羞耻,十分平静,十分淡然的,对她继续道。

“就算臣看遍陛下的身子又如何,当时情急,难道陛下要因此责怪臣吗?”

苏衾一口气梗在喉间。

她眼中水汽滚了数遍,最后还是没有落下来,那怒意因暴躁的情绪而变得沸腾,她咬着牙,握着被子的手几乎要掐出血来。

苏曜注意到她的情绪,他收敛了所有情绪,轻松地为她盖好被子,如同这么多年来对她的忽视、厌恶都不存在般,他轻声说:“陛下,在责怪以前,先保住您的命吧。”

“张婉给陛下服用的药物,可是损折您的寿命的剧毒之物。”苏曜眼中冰冷,他似嘲似讽道,“她还真是能够狠下心来……”

这一句话说得二人齐齐沉默下来。

苏衾明白了苏曜对她似有若无的怜悯源于何处了。他过去厌恶她生来肖父,有着阴狠恶毒心思,草菅人命,杀人如麻,不愧是遗传了燕获帝血统的男子——可是他却没曾料到她是一名女子。

在他印象里,其他几位公主都是柔善的性子,他也一直觉得,燕获帝的子女中,唯有苏卿一人是这样残暴的性子。而他的所有女儿,都是乖巧、懂事的。

对苏卿的厌恶,是因她为“男子”,因她是燕获帝唯一的皇子,是他生前就赋予“太子”称号的人,也因她如此看轻人命,总让苏曜想起燕获帝的残暴手段。

而他坚持了很久的厌恶在某一刻便失了目标。苏曜也弄不清楚,究竟是她年幼无知时被张婉喂下药,偷龙转凤换成太子身份的身世可悲一点,还是她不知为何那么像她父亲的性子更值得痛恨一点。

这种落差、茫然感来自于,他本以为她的狠毒来自于性别,来自于燕获帝的血统,却没想到,如今事实告诉他,其实她和他认为良善的公主们一样,都是女子,都该是他设想中有着姣好外表、乖顺性子的人。

很快,苏衾给了他回答。

在他说完这些话,不给她机会反应离开皇宫后。苏曜从林进宝传来的消息里得知,刚清醒过来的皇帝又因宫女没有及时更换茶水而将人下旨杖责。

苏曜坐在□□邸中,漠然听着那些报告,他心说,果然,苏卿就是能在他稍微心软下来的时候,做下让他齿寒的事。

苏衾盯着被杖责后昏死过去的宫女,她转头吩咐别的宫女将她带下去。

她穿着单薄的龙袍,瘦白的手臂从衣摆中露出,咳嗽声阵阵,她扶住额头,强忍着心中燥火。

疼意一点点泛上眼眶,整个头脑都在胀痛,苏衾抽着气,告诫自己别再发疯。

她在寝宫足足坐了半天。从苏曜离开后。

长袍还是明黄色的,她的肌肤白得透明,穿上以后,一点也不觉得威严,只能看出脆弱来。苏衾收拢领口,喝了一口茶水,她口中的茶水是温热的,是战战兢兢的宫女换来的。

上一位宫女被杖责,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她在进寝宫时探头探脑,试图从苏衾的脸上看出她和苏曜之间的谈话究竟是为何让她这般动怒。

苏衾认出她是谁。在这个世界里,她是是被李拓收买的第一个宫女。

因为皇帝在朝廷间对林大人的恶言相向,林宥甜遭受了世人不少不公言论,李拓在愤怒之下,试图借自己的力量得到一些皇宫里的消息。他在中,最后成了摄政王——新皇的心腹之人。

但在此时此刻,他并没有什么资本,李拓也只不过是在市井里有几分名气的李相国三子。

言情的男主不是扮猪吃老虎,就是真的是老虎。李拓就是前者。看过剧情的苏衾知道,他拥有着普通人没有的聪明才智,也正因为这样,才会在剧情的后半部分,成为新皇的心腹之人,为解决朝政大忧而鞠躬尽瘁。

李拓能想到借助宫中宫女的力量,来得到皇帝的信息,恐怕也是因为他在李相国口中得知了皇帝重病的消息。

他对皇帝的恨意自然没有剧情里,苏卿人品低劣、毫无男人担当地丢下林宥甜,使得她落胎来得深。只是他依旧对皇帝扯上林宥甜,害得林宥甜名声受损,足足数日以泪洗面而感到愤怒。

李拓借宫女之眼,想看到、得到的消息,自然是她不好的消息。

传闻摄政王已经在准备对付傀儡皇帝,李拓又怎么能不为此而兴奋?

苏衾能怎么做,她心下的情绪在看到那个宫女探头探脑之时,就恨不得把她给一刀刀剐了。但她知道此等残暴念头是属于这具身体的,真正的她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至于因为看到宫女就想这么做。

所以她压住了,在宫女端茶时,借着不满她掌茶的温度,狠狠下令杖责十五。

苏衾漠然地想,她知道自己在这个皇宫里,势必做不成良善的皇帝,她也没法凭着良心说自己会是个好人。极力压抑自己暴戾的情绪,已经是她能够做到的最好程度。

再多的,恕她难以做到。

……

方霭辰为她开的药方,从苏曜的手中递到太医院里。

苏衾再喝的药,便是方霭辰为她调养身子,减轻体内虚败之态的方子。

她从那一日,本想借着落水重病,换来苏曜不得不请来方霭辰看诊。而事情发展到,她实在高估自己的身体,昏迷不醒,且没有及时料到苏曜居然真的会亲自给她更衣起,一切都变得不在她的射程范围内。

真实性别,是苏衾最不想给暴露给苏曜看的。

因为她不清楚,他究竟会不会在明晓她可怜过往时,对她有几分怜悯,不因她的性别而大为震怒,最后强行将她抹去,抹去这个皇室里虚假的耻辱女皇帝。

苏衾只能演戏。演出一场大戏。让苏曜对她心生怜悯,对她无计可施。

她赌对了。

但这还不够。

因为苏衾还要继续维持着这具身体的坏名声——她不可以是一个从良后的皇帝,她一定得残酷无情,性格暴戾,她不能变好,她只能更坏。

在这些基础上,苏衾还要把握住自己的性命。

因性别暴露而带来的恐慌,在苏曜的反应下,苏衾暂时放下心来。

而因服用药物带来的性命危机还没有解除,能够救她命的方霭辰,成了她此时此刻,最不能放开手的人。

苏衾望着檀香袅袅,她雪白手指虚握,她唇边浮起一丝微弱的笑,她喃喃,把方霭辰的姓名咬得清楚动人。

能把一个人锁在身边,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不是权势——因为苏曜可以给他得更多。

也不是金钱——江湖里,无数人想要以重金换来方霭辰的问诊机会。

“方霭辰。”

她吐出这三个字,她感受到心脏在剧烈跳动,苏衾闭着眼笑了起来。

她想,金钱、权势,他都不缺。

……那美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理解的骨科是双箭头的(应该没有理解错吧……)

所以,可能、大概,会有皇叔单箭头(捂嘴)

方霭辰是要攻略的一位,为了活下去。

抱住医者的大腿,活下来指日可待了。

更新为什么那么迟,因为……我卡文啦(并不理直气壮地小声嚷嚷)

对不起了(对手指 )

下一章恢复平时更新量6k左右,么么大家

章节目录 55.反派女皇(6)

药很苦。

入喉以后, 梗塞着苏衾的味蕾, 她闷闷地抽了一口气, 往皇宫外的天空瞧去一眼。

天空碧蓝, 白云卷卷。

方霭辰开的方子从太医院专人熬制,再到她口中, 也有几天时日。苏衾在这些天没有看到过方霭辰,她自然就不能够施展自己的方法留住他。

金钱、权势, 是方霭辰不需要的。苏衾能给的就只有这天下的美人——不管男女, 只要方霭辰想要, 她就能给他。

皇权时代, 她身为傀儡君主,能做的事情很少, 但这一点还是可以满足的。

方霭辰会喜欢什么样的美人呢?苏衾想了很久, 还是想在亲眼与他见面后,再思考这个问题。

但这个计划,已经在她脑中想了许久许久。

方霭辰再次来看诊时, 还是摄政王苏曜携他一同来的。

身穿玄袍的摄政王, 面色冷淡, 英俊容颜在日光下微微沉凝, 他身边的医者年过而立, 却还是有着一张很年轻很秀雅的长相。

深目乌眉,慈悲仁善。因为常年浸淫药材,周身带着清清淡淡、微微苦涩的药材味。

眼珠是超脱常人的通透,他看向谁时, 谁都会因为他神情中的温柔而惊讶到。

然而这种温柔又不楚楚可怜,只是明亮得仿佛从天光撷取的一段清澈。

这是苏衾在清醒的时候,第一次与方霭辰见面。

年轻的君主在低头看书,她的黑发落满肩头,雪白脸颊毫无血色,眼睫秾长乌黑,天光云影从低矮的宫殿殿檐落进她的眼珠里,剔透冰冷,脆弱病态。她有着比寻常女子高了许多的个子,却因为太过瘦削而显得十分年幼。

纤长的手指从书页划过,留下一串檀香印记。

方霭辰嗅见殿内的檀香,便忍不住蹙起眉头来,他道:“陛下殿内燃烧的香料,是檀香?”

“是。”

她才抬起脸来,尖尖小小的脸蛋在日光之下,犹如一束冰冷的月光,从头到尾把人灌了个透心凉。方霭辰只见过她在床榻上人事不知的模样,从没见过她这般生动灵活的神情,她居然挑唇笑了一刻。

恐怕也是知道他是能够治她性命的医者,态度从容平静,少有对待下等人时的苛责与冷视。

苏曜听她问道:“方医官,有什么不对吗?”平日里,说话冷淡刻薄的君王,居然客客气气地喊方霭辰做“医官”了。

他冷不丁笑了一下,约莫也是觉得好笑吧,“崖香,陛下问你,有什么不对。”苏曜与方霭辰关系亲近,他喊他的字也不足为奇。

方霭辰的字是陈老给取的,名做“崖香”。崖香又是“沉香”的别称,性温,味苦辛,系降气、怯寒、纳胃、镇痛与镇静之良药。

是个与他长相、脾性十分相妥的字。

苏衾将“崖香”二字在舌尖滚了一遍。她看到方霭辰眉头依旧不舒,他毫不客气地说道:“檀香虽静心安神,但陛下使用次数显然过多,如今效果并没有最初那么强劲吧?”

“陛下阴虚火旺,最好是不再用檀香提神静心,虽有益处,但如今已经是弊处多过益处,应当及时止损。”

他没有多说檀香使用过多的坏处,只是这么一说,苏衾就招人将檀香炉撤下去了。

她记挂着自己的小命,自然听方霭辰的话。

苏曜在看方霭辰为她看诊以后,又问了一句:“如今陛下的身子,可有什么改善?”

“服药仅仅数日,哪能够这么快就见效?”方霭辰说道,他的长指还搭在苏衾瘦弱苍白的手腕上,随意一瞥,他就瞧见了她手腕上的陈年旧伤。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此时神态紧张,等待他说出后话的皇帝。

年轻的君主,因体弱多病显得格外脆弱,她的手腕很细,不像男子该有的。然而他从这脉搏中,也不能看出不是男子的迹象。

疑惑存在脑中一刻,转瞬就被忘掉。

方霭辰又给她开了几个方子,说要按时服用,不得忘记。他会在几天后再进宫一趟。

苏曜从头到尾都没有怎么说话。他只是淡淡地看着苏衾与方霭辰打交道,也不指责方霭辰在面对陛下时浑然忘却阶级身份的态度。

因为陛下没有追究的意思。

而他作为摄政王,作为方霭辰亲近的友人,自然更不会去说了。

殿中三人都知道,就算皇帝不满于方霭辰与他说话的态度,她又哪有权力将方霭辰责问?

这是摄政王苏曜的人。同时还是能够救皇帝性命的人。

苏衾没那么傻。

她只是在方霭辰将要离去时,认认真真地问了他一句。

“方霭辰,你想要什么?只要能治好朕的病,朕什么都可以允诺给你。”

这话说来,其实可笑得很。

摄政王微微卷起唇角,没有戳穿苏衾此刻的心虚势弱——她一个傀儡皇帝,又能做什么?这天下是她的,可从来不会归她管。金钱,她倒是有,可能够挪用的,还得问过摄政王的意见。

她能给方霭辰什么呢?

摄政王好奇地想。

方霭辰对上君王的眼。他徒然发觉,这位瘦弱的,年轻的皇帝,有着一双比寻常人都要美的眼。

凤眼。眼尾上扬,牵出一道动人的弧度。

她唇角只悄悄、稍稍地抿了一下,属于孩子的天真就露出来了。

方霭辰明知面前这位皇帝,是三年前就恶贯满盈的少年皇帝——好杀人,最严重的时候,是连续半年之内,杀了十人。其中至少半数只是因为小事惹得皇帝心情不悦,就被残忍夺去生命。

他是医者,从来都不喜草菅人命,自然也就谈不上喜欢这个皇帝。

但他居然因为这少年皇帝,这一刻露出的表情而愣了愣。

方霭辰在回答以前,这样想——若是只看容颜,这位少年皇帝,怕是有史以来最为出众的一位。

美得病态、脆弱,雪白脸庞上,乌黑眼珠如同什么邪恶的珍宝,幽幽发光,明知这是恶虎妖魔,却无法让人挪开眼。

她冲他说话。言语温和,看不出是被摄政王曾厌恶称为是“像他父亲一样疯的皇帝”。

她的眼里露出了渴望回答的期盼,他顿了顿,终于还是回道:“为陛下分忧解难,是臣等的荣幸。又谈何赏赐?”

“若朕执意要给你赏赐呢?”

“那……臣却之不恭。”

他作揖拜别。

青衣袍风鼓动,方霭辰再抬起头来,一张秀雅面庞上,眼瞳通透澈然,染着世外人才有的寡淡清冷。

苏衾沉默看着方霭辰离去。她捏了捏眉骨,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她想要控制住方霭辰,但他清心寡欲,她又能拿什么控制住他?

苏曜没有走,在方霭辰离去后,他坐在殿内,问她:“陛下,打算何时上朝?”

她足足好几天都没有上朝了。朝廷里众臣子都在猜测,少年皇帝是不是就要在这近日驾崩离世——怪不得他们胡思乱想,实在是苏衾没有透露一点风声,而苏曜又懒得解释。

她看向苏曜:“皇叔,这样不是对你对朕都好吗?”

他却摇头,很冷情道:“非也,陛下好生生活着,不让风言风语传出,对臣才是最好的。”

“至少——在臣搞清楚,张婉动了什么手段以前。”

苏衾登时明白他在顾忌什么了,想到这里,她嘲讽地笑了一笑。

苏曜想要探求出的消息,是苏卿这偷龙转凤的手段怎么会在这十数年间不被人发觉。他以为是宫中还有张婉的棋子,他想要趁着张婉的人没有察觉到以前,先一步下手拔除掉他们。可他却一定不会想到,真实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发现这些的人,都被朕处死了。”

她漫不经心地收拢掌心,苍白手指捏住茶杯,精致容颜美得惊心。苏曜瞟了一眼,他没有敢再看下去。

年轻的君主漠然、冷静地道:“但凡哪个太监、宫女有发觉朕暴露的可能,朕第一时间就会将她们处死。”

“这世间,唯有死人不会泄露秘密。”

“这道理,皇叔也当是懂得罢?”

他又怎么会不懂?

莫名其妙,今日听苏衾这么说杀人的事,苏曜却不觉得厌恶。他明知她这么说,是真实的。但这原因却不完全能够攘括那些,死在她手下的其他人。

他并不想质问,也不想嘲讽她故作姿态。苏曜将自己放在了局外人的视角,再来看苏衾,就发觉,或许他不该对她要求过多。

于公,她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终究坐不稳这皇位。于私,他也只不过是她的皇叔而已,怜悯心是毫无必要的。她不同于她其他的姐妹,她性情残酷暴戾,不会是让他起念多加照顾的其他公主。

苏曜清清楚楚地把这些关系理清楚,但最后,他还是犹豫了。

苍白手指落在红木桌上,瓷器乒乒乓乓地发出声响。苏曜注意到她的肌肤,看到她的指甲盖苍白带青。

他问:“想要恢复健康吗?”

“谁不想呢?”苏衾嗤笑,她望着虚空,喃喃自语,“但过去母后可没有给朕这个机会。”

说起张婉,虽然是“母后”,但是语气还是漠然的,毫无亲近的意思。

谁能比苏卿更恨张婉?

没有人。

……

苏曜斟酌地答:“臣会尽力让方霭辰治好陛下的病。”

他却是一点不在意她的病治好以后,对他夺走皇位有什么影响。因为两人心知肚明,自从苏衾最大的把柄被苏曜知道后,想要皇位,只要苏曜一句话,这天下人都会求着他接过。

一个皇帝,居然是曾被摄政王当殿枭首的张婉骗世人做下的局,这真相,哪一方黎民能够接受呢?

这个王朝本就非民风开放的地界,他们的思想还囿于男女成见,当初张婉垂帘听政的时代,如今在民间也是备受议论的。

民众们都称张婉居心叵测,读书人说那张太后实在荒诞,夺走本属于苏氏皇族的权力,若不是苏曜从边疆带军前来,恐怕这天下就要改名成“张”了。

“当然,这些是有条件的。”

苏曜对上苏衾的眼,他的目光乌黑,透着不近人情的冷,唇线微扬,他朗声道,“陛下待病愈后,就请自动退位罢。”

……

苏衾久久看向苏曜。

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似有若无地低笑起来。最终,笑声变得大起来,她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苏曜以为她不乐意。

然而最后,苏衾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她的喟叹声很恍惚轻微:

“张太后想要靠朕夺得这天下,她定然没有想过,有一日朕会将这天下拱手让人。”

苏曜没有听到这句话,他只是看到她的神情变得奇特、怪异,她摁着额角,失神地挑唇。

苏衾确确实实护不住这天下。

一开始,这天下的实权也不在她手中。

从她手中给到苏曜,其实并不艰难,也不觉得委屈,甚至,苏衾还觉得有几分放松。

因为这一场源于苏衾身上的悲剧,本就是皇权二字惹来的,她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将这天下毫无负担地给苏曜,正合了她的意思。

当然,在做皇帝的接下来时间,她还是要秉持人设,将一个“坏皇帝”做到极致。

她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替新帝打下群众基础——一个暴戾恣睢的皇帝走了,来了一个哪怕再怎么不靠谱的皇帝,都比她这个强吧?

苏衾于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

她在殿内,与很久都没有走的苏曜沉默不语。

好久好久,苏曜突然问了她一句话。

这算得上,他们之间很平静,没有任何刀光剑影的话了。

“陛下,先皇知道你的性别吗?”

他们谈起性别,这是第一回,在空若无人的内殿。苏曜抬眉询问。

他面上神情平静,看不出太多什么。

苏衾如此回答他。

“父皇不知道。”

“直到他死,他都以为他还有一个太子在这世间。”

可他不知道,进了阴间后,接见他的魂魄中,就有他那年幼的、真正的太子殿下。

苏衾凤眸微眯,她不笑,也不说话了。她揉着冰冷的指尖,漠然地看向外面的景色,已然有了自暴自弃的模样。

被皇叔看光身子,被他碰过女子最贴身的地方,被他亲自穿上衣物,都已经成了过往浮云。如今,苏衾脑中能想到的,唯有活下来——

在这个世界,被医治后的活下来。

以及,维持住这个身份的坏名声,顺顺利利地活下来。

雪白手指,指尖被掐出微红,终于染上了几分血色。

苏曜低头看到她的动作。在微风与消散的檀香中,突兀想到了雪花与红樱。

白如雪,红若樱。

美不胜收。

他口干舌燥,在这一刻,为自己的念头感到荒谬——

他又在发什么疯?他究竟在妄想什么?

面前的君王没有察觉到苏曜的心思,她收拢长袍,眼睫垂下,冷冷淡淡地往外走去,随意丢下几句话。

“对了。皇叔,朕前两天杖责的宫女,因病不治死了。”

“若有大臣上折子,烦请皇叔为朕解释一二。”

“虽然朕承认,那宫女是撞到朕的火气上,但那人贼头贼脑,确实也不是个好人,让林进宝给朕问了问,她还偷了别的宫女的器物,死不承认。杖责她是理所应当的。”

为了避免苏曜因为她又打人杀人,不乐意给她介绍方霭辰看病。苏衾不情不愿地解释了两下。

但这也仅限于对苏曜这么说,她绝对没心思对那些臣子解释的。因为苏衾知道,哪怕苏曜将这话复述给臣子们听,他们也不会信。

从来草菅人命的皇帝,如今杖责了一个有错宫女,与过去相比,只是手段高级了点,更有底气杀人了点。在他们看来,没有差别。

所以,苏衾只想让苏曜明白,她杖责那宫女也是那宫女罪有应得。

“……”

苏曜没回答。

站在殿门的苏衾久久没有得到回答。她蹙眉回身看去,就瞧见摄政王瞅着她的背影发愣。

她真的没想太多,只是继续皱眉,“皇叔?”

可亲可敬的皇叔,在她的问声中,回过神来,他冷面依旧,目光深深,望着她从宽大衣领里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颈。

唇是淡的,眼是黑的。她瘦、白、美,如同一束丁香花,即将凋零前,显露着最后的美丽。

冷面摄政王在这一刻想到,他年轻、病弱的侄女,果然不愧是京城唯一的“面若好女”,这长相足够许多人念念不忘。

而她的身子……

摄政王垂下眼帘,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到6k,因为觉得这个卡点正好……

我也好困,实在对不住大噶。

摄政王对苏衾的第一个感兴趣是她的身子。很俗气,但是这就是绝大部分男人的想法。

美人总是很容易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

皇帝的美是病态的,且又是锋利的,她好杀人,于是血光淋漓裹杂在这种病态美之下。

皇叔最讨厌好杀人的苏卿,但他自己其实也在战场上杀过人。他讨厌的是苏卿像她父亲那样的残暴性格。

但是,一切都逃不过“真香定律”。

此时此刻,摄政王对苏衾的情感只是联想到欲。

真香即将开始,性感写手,在线更新,欢迎大家激情评论(鞠躬)

章节目录 56.反派女皇(7)

中秋时节。

燕国上下, 都在庆祝着这个月圆日。

宫中的景象却不同于寻常人家该有的温馨, 处处都显得冷淡、漠然,毫无团圆日的氛围。

夜入更深。月色如华。

苏衾顺着皇宫内最外侧的长廊行走,她手掌暖炉,雪白月华从她肩膀落下, 流到她的足尖。瘦削、桀骜的脊背弧度,因夜深寒冷而弓起, 她抬头看天空, 乌云罩住半片月,月色慢慢褪了,她呼出一口气,淡淡地对身后林进宝道:“朕要独自站站,离远点。”

林进宝垂首喏喏,他看着皇帝落在地面上的影子——长而瘦,袍子摇晃,君王站定在原地,久久不动弹。

他在满怀好奇中,悄悄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就发觉苏衾在做什么了。她什么多余动作也没做, 在这个旷阔的地方, 她只是在看着月光。

圆圆的月亮,饱满而雪白。

宫外有着深夜来临后,团圆日喧嚣尽了的烟火味。宫中仅有精美绝伦的灯笼,御厨做出的月饼甜美可口。可这些仿佛都不是面前这位帝王想要的。

距离她的性别暴露, 方霭辰为她看诊,过去也只有半月而已。

中秋来得很快。宫中没有妃嫔,自然就谈不上会有什么人气。胆敢在深夜在皇宫内闲逛的,怕是也只有皇帝一人而已。

摄政王秦王早已自立府邸,他虽未曾娶妻,却也是名成年男子,怎么会特意为了一个中秋来到宫中?

他能给苏衾点面子,送来中秋贺礼已经算不错了。

皇宫里,本在中秋节时,太后、皇后可以举办宴会,邀请众臣子家中女眷。但这个宫中,没有太后也没有皇后,自然连晚宴都没有了。

苏衾本也可以自己举办,但她实在惫于做此——说到底,宴会也只是看众臣如何讨好巴结秦王而已,她何必自取其辱?

七岁以前的中秋节,苏卿是与张婉一同过的,彼时张婉很少发脾气,还难得会露出笑靥,唤她来吃月饼。于是在她的记忆,这一天和大年初一一样,都是很好的一天。

七岁以后的中秋节,苏卿是与苏曜一起度的,那时候苏曜也从没有在意过她,只是冷冷淡淡地吃过家宴,这一天就过去了。

直到苏卿十四岁,身为皇帝,处在宫中的每一个节日,都是自己过的。

宫中两位没有嫁出去的公主倒是给她送来了自己亲手做的月饼,桂花馅的,一口咬下去甜滋滋,就像她们姐妹之间的情感。

苏衾羡慕不来这样的姐妹情谊,她在中秋这天,独自一人站在月亮下面,看着圆圆亮亮的月,冷视月华轻纱,落在她的明黄龙袍上,留下冰冷的印记。

响起了打更声。

是时候回寝宫了。

苏衾收拢外衣,往寝宫步行而去。林进宝在身后缀着,跟着她,乖顺、一言不发。

她在一年一度的月圆日,喝了药,在满舌苦涩中,缓缓入睡。

中秋当夜,苏曜从方霭辰口中得知了苏衾身子的近况:“陛下的身子已经逐渐康复,但是药方中仍然有几味药不能寻得——若缺了这几味,恐怕毒难全解。”

方霭辰也算是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身上的疾病是因何而起,他虽不知道苏衾为何有着奇怪的脉象,却知道那脉象定然是因年幼时服用了剧毒之物造成的。

他医术学自陈老,但没能精通毒术,所以一时看不出那毒究竟是什么。但是,这些并不妨碍他有手段对症下药。

方霭辰斟酌道,“待陛下的体内毒素清除,便能恢复应有的岁寿——然,因自年幼身体便被侵蚀,恐怕未来的日子不会如常人般好过。”

一些后遗症都会慢慢随着那位君主的岁数现出来。这些,方霭辰没有细说,但苏曜都明白。

他问他:“需要什么药,去找苏六支使要来。”

苏曜语气淡淡,并不将方霭辰放在他面前的那张药方看在眼底。那些药材,全是世间珍奇之物,也许这世上仅有一株二株的,连国库都见不着这贵重东西的踪影。但苏曜轻而易举地说出这般话来,可以显示出,他的权力、金钱,比起如今的傀儡皇帝,更像个皇帝。

方霭辰没有对他的态度有什么好奇。他端了面前的酒,小酌一口,克制又清明地抬眸看他,嘴上问道:“殿下,关于陛下的身子,您何至于要这般尽心尽力?”

这也是苏曜的手下们一直好奇的事。从半月以前起,那位皇帝在宫中因病昏睡,苏曜每日都去看望他起,他们都显而易见地发觉,苏曜对待皇帝的态度变得陌生、奇怪。

说亲近,却也不是,因为这样的中秋节,本该是亲人团聚之日。这苏氏皇族中唯二的两个男子,却没有见面的意思。

说疏远,却也不像,因为他能够痛痛快快地准许方霭辰用了这世间的珍贵药材,并不吝啬地给予皇帝。

——那么,究竟是什么?

方霭辰百思不得其解,他没有得到苏曜的回答。只看到他失神一刻,匆匆抬手饮了酒,冷淡道:“因为我好歹是她的皇叔。”

“而用她的一条命,换来毫无风波地走上皇位,值得的。”

在亲近友人面前,苏曜并没有忌讳什么。他就这么说着,手指把玩杯盏,眼睫垂下,漆黑眼神再看不着。

方霭辰得到回答,意会了。出于医者的仁心,下属的忠心,以及友人的关心,他踟蹰道,“殿下,能治好陛下疾病的最好办法,不是我每隔数日去宫中看诊,而是每日前去。”

“若您有迫切需求——”那迫切是什么,方霭辰知道,苏曜也清楚,他定定看着他,目光真诚,“我可以留在宫中,直到陛下痊愈。”

苏曜却先转移开话题。

“陛下若是一直如此,身体会否有不适。”他指的是,若是一直没有痊愈,苏衾会不会感到身体上的难过。

“当然,甚至连痊愈以后,陛下的身子都不会恢复到常人应有的,他的体格太过虚弱,毫无刚阳之感,阴气过甚。”

“本就该比常人多受几分痛苦。”

苏曜眼神闪烁,他迟钝片刻,这样说:“既然如此,便在陛下实在难受的时候,再进宫常住吧。”

他到底有心机,出于某种无法言说的欲*望,不惜想要借疾病疼痛来让苏衾感激他。若他能在她感到无法忍受时,将方霭辰送入宫中,她对他恐怕会多几分真实的感谢。

其实这些情感本无必要。但今时今日,因不久前那一个念头掠过而不巧记住那感觉的苏曜,微微垂下眼帘,心说,他果真算不得什么好人。

他们苏氏皇族,本就没有一个是好人。

燕获帝残害兄弟,苏卿杀人如麻,他又心存恶念。

那恶念只是一闪而过,自然不可能成真。但苏曜却放任这情愫滋长,他心中对自己冷笑连连,却还是这样做了。

方霭辰答好。

他自然不能够明晓苏曜说这话是出于什么私心,可他对这样的安排并无意见。

中秋月圆,夜寒入骨。

方霭辰与苏曜,两位孤家寡人,最后对酌了一杯酒。

这年的中秋团圆日,也就这么过去了。

苏衾身体的状况在渐渐改善,她胸口漫溢而出的疼痛,在日复一日的服药中,缓解了许多。

瘦、白的身形也渐渐丰腴起来,这变化让苏衾略有不安,她在沐浴以后,低头看着胸前浅浅的起伏,微微皱眉。

窈窕如淑的乳,在过分苍白的身形上,显得极为脆弱。苏衾拢上长袍,思忖片刻,还是取了一条白布,将胸口勒起来。

胸部的发育是苏衾在服药以前就想到过的,她明白这药物既然能够清除体内的毒,便能够改善她因那烈毒而拘束发育的身材。

已经十七岁的年龄,再发育恐怕也没有办法像普通女子那样,拥有过分美好的身姿。

但稍微的起伏变化,还是有的。

这变化让她原本少年样的身材变得像个正在发育期的少女,而近日下腹隐隐的坠痛,告诉苏衾——她最不想看到,属于少女的初潮,恐怕将要来临。

张婉自喂了苏卿药以后,就再不打算将她当作女儿教养。

药性烈极,原本普通女孩应该在十二三岁到来的初潮,都硬生生在这药下压没了。

如今方霭辰开的方子起了作用,所有属于苏卿过去该有的发育状态,都在迟了几年以后,急促而剧烈地到来。

苏衾担忧她身体的成长——不管是身体的发育,还是初潮的到临,对于她而言都是一种巨大的动荡。在皇宫里,皇帝是没有秘密的,她的寝食言行,都会被有心人观察到。而现在……

苏衾将白布勒得更紧了些,她厌倦地垂眸看向胸口,心想,若是真要长大,就等她全好了,退位给苏曜了再长。

可是她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身体的发育,也正说明了她正在痊愈。

——皇帝实为女子。

这个秘密,除了已经死了人外,这世上就只有苏曜一个外人知道。

苏曜没想过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他将这个由他揭露的,属于他与苏衾之间的事暗藏于心,却忽略了一点。

方霭辰是医者。

还是一位赫赫有名、妙手回春的神医。

作者有话要说:

12点以前还有一更,等我(握拳)

现在是在修文中——以及我还是迟了,没在8点左右更新

对8起(跪地泪汪汪)

章节目录 57.反派女皇(8)

最开始, 是苏衾在上朝时感到不适。

她穿得厚实,雪白脸蛋上满是冷淡, 望着殿下众臣的眼神也格外冰凉。与过去没什么不同,隐匿在性格中的暴戾、漠然在她微扬的凤眼眼尾露出, 苏曜抬头看去, 就能看到她心不在焉地把玩大拇指上的扳指, 那扳指是燕获帝在张婉生下龙凤胎后,喜不自禁,亲手脱下自己戴了多年的饰物挂在了他唯一的皇子脖子上的。

换而言之,就是这扳指原属这殿上皇帝的同胞兄弟, 而非她本人。

在真正的太子死后,张婉将那扳指挂在了苏卿的身上。十多年过来, 扳指的位置从脖子换到了拇指上。

年幼的皇帝,也从稚嫩孩童变为了如今的瘦削少女。

苏曜眼眸渐深, 他想着殿上的皇帝, 想着已逝的燕获帝,想他们格外相似的凤眼,想他对燕获帝的残暴无能为力的母后。

正在此时,李相国上前一步,对着苏衾禀告着近日发生在滨腊州的水灾。

“禀奏陛下……”

李相国说着一通苏衾完全没放在心上的话, 她懒懒散散地抬眸, 不巧对上了苏曜的目光。

他睨了她一眼,眉峰微动,没什么笑模样。

叔侄二人, 在殿上殿下对视,气氛冷然。说不得有什么温馨,众臣看出他们之间的僵持,不少人心中嘀咕,说是前不久的中秋节,皇帝与摄政王都没有见过面,可见二人的关系是越来越不好了。

皇帝离开摄政王身边也有三年多,这几年时间,她成长得很快,虽然在政见上毫无长进,但性格越来越桀骜不驯,冷淡暴戾。

这些都是人们能够看到的。

众臣们都在猜测,何时摄政王会无法容忍下这位傀儡皇帝,会把她拉下皇位,会像斩落张婉张太后的头颅那般——

可他们没曾想过,其实这目光对视,就只是真的目光对视而已。

苏衾的眼神淡淡,她把扳指握得温热,却抵不住突然袭击而来的痛楚在心口、下腹蔓延。那一种痛楚,是很扰人的,寒意透过骨头渗入她的身体内部。

苏曜注意到她的眉头紧缩一下,唇色顿时变得青白。她忍不住扶住额头,轻轻抽了一口气。

痛苦之色,从她的脸上清晰落入苏曜的眼中。

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拢了拢,英俊脸庞很冷,摄政王平静地听李相国禀奏,并不准备提出让看上去身体不佳的皇帝休息的建议。

小腹一阵一阵的疼,苏衾闷哼一声,她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在众臣面前因疼痛而倒下。

挨到最后,痛意已经把她整个人都快把她变为从水里捞出来的鱼。龙袍湿冷,苏衾眉宇间戾气顿显,她在宣布下朝后,极力保持着步履平稳。搀着林进宝的手臂,往皇宫内殿去。

苏曜没有像其他臣子那样离开。他看着她的背影一刻,明白这是请来方霭辰,让他留在宫中的最好时机。

如此一来,皇帝心中必然对他升起感激之情。

苏曜吩咐随行侍卫去唤来府邸中的方霭辰,他留在宫中,等待匆匆而来的医者。

……

方霭辰步入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来自皇帝冰冷、饱含怒火的声音。

“滚出去,谁准你这下等人碰朕的寝衣?”

他看去,发现那位面露痛楚,唇色乌青的少年皇帝,正恶狠狠地用黑白分明的凤眼盯着面前一个劲磕头求饶的宫女。

不远处,她褪尽的寝衣杂乱无章地丢在一边,揉成一团。方霭辰惊觉空气中有檀香的气味,他眉头紧缩,不赞同地看向皇帝,心说他曾直白说过檀香的弊处,为何陛下不听劝?

香炉燃得匆忙,盖子都没有合上。

苏衾如同幼兽护食般,把那团沾染了血迹的寝衣看得死死,她嘴上道:“让林进宝给朕拿个火盆来。”

却是决定将这寝衣烧了。

空气中可能存在的血腥味,被浓厚的檀香掩盖。苏衾看着林进宝拿进来火盆,才算松了口气。

她没管此时正在作揖的方霭辰,兀自将寝衣揉作一团,丢进火盆里。顺手也将今日刚穿没多久,没有脏污的外袍丢进去了。

皇帝的喜怒无常,谁也不清楚何时会发作。

宫女宦官们没能捕捉到今日皇帝的不寻常,他们都只以为皇帝又在朝廷上受了气,回宫殿里就攒着火气要将衣服烧了。

等待衣服烧了八*九,苏衾才有兴致看向方霭辰。

她脸上的表情依旧冰冷,痛楚隐藏在眼中,不轻易袒露。方霭辰恭敬道:“陛下,殿下在朝上察觉到您身体有恙,特地让臣来为您看诊。”

“若陛下不介意,臣可留在宫中,为您每日看诊。”

苏衾呼吸微促,她被初潮惹得心烦意乱,几乎想要杀了这宫殿里的所有人。

但她知道这情绪是不明智的,所以她用力地压下这些,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来。

“替朕谢过皇叔。”

这也算是达到了摄政王苏曜的目的,苏衾心里确实有几分感激。她却想不到,其实这些痛楚本不用受的,若是顺由方霭辰的心意,他早早就进宫为她每日看诊了。

如今再来,却是受了苏曜的恩情,这要怎么还?还是未知数。

年轻的君王,伸出瘦白的手。

她的手指很细很长,是平常人中最好看的那种。掌心肌肤很嫩,很白,掌纹浅浅,却错乱无章。

方霭辰轻轻扫过一眼。没有多看。

他以两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距离上次进宫为她看诊,已经是七日前。

药贴的疗效,以七为数。方霭辰也有自己的事要忙,这七日没有进宫,所以他落下指头的一瞬间,先是为她手腕的微温愣了愣。

是比过去温暖很多的感觉。

方霭辰垂下眼帘,心中感慨,陛下这具身体总算是有了康健的趋势,也不枉费用了那么多名贵药材——

思绪飘乱一瞬间。

下一刻,方霭辰大惊失色,他猛地抬起头,在宫殿里,对上了苏衾茫然无知的眼神。

端方清俊的容颜,情绪多杂,诧异、惶恐、不安,以及深深的怀疑,染上他的眼。

医者搭在她手腕上的两根手指慢慢用力。

苏衾这时候才感觉到痛来。

她凤眼横飞,一时间怒意上头,吐字清晰,“方——”

名字也只喊了一个单字。

方霭辰就收敛了全部情绪,他收回手,将它放在身后。苏衾没看到,他的手在颤抖。

君王发怒时,眼神漆黑,唇色青白,她瘦、美,如同宫中最粲然的一束月光,血光淋漓中带着残酷又馨香的花泥。

方霭辰在她隐隐抽动的额角,极力压抑的情绪下,点燃了她神智绷紧的最后一根弦。

他喃喃,细语。

声音微弱,只有面对面站着的人才能够听到。

温吞、清朗的声线,这一刻充满疑窦与茫然。

他紧紧看着她,分辨她漆黑目光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他张开双唇,白牙一晃,令苏衾肝胆俱裂的话,就这么说出口。

“……陛下,是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几分钟。

11.21的更新在白天或者晚上

最近更新时间很不稳定,因为课业很忙,非常抱歉惹。

衾衾替我亲亲大家,大家不许生气气哦。

章节目录 58.反派女皇(9)

脉搏清晰。逐渐康健, 却无疑是个女子。

跳动的心脏,抽动的额角,充斥着澎湃、惊愕的情绪, 年轻的皇帝阴沉着脸,对上了方霭辰的眼, 她想都没想,露出森森白牙,往四周看了看, 怒喝众人滚出内殿。

“朕有要事要与方霭辰谈谈——”

她没再喊他做医者, 而是冷冷地喊他做“方霭辰”。

方霭辰长她十数岁, 二十多年都在江湖生长,他并不畏惧皇威——更别说这九五至尊是朝廷上下人人皆知的傀儡皇帝。

素白的脸上, 一双眼黑得发亮, 她看着众宫女宦官屁滚尿流地跑出内殿,就怕迟了一步惹得皇帝不满。

方霭辰定定站在原地,他收在身后的手指摩挲着, 目光迷惑, 毫无畏惧地看向矮了他半头的君王。

“陛下。”

轻缓、明朗的声线, 方霭辰说, “您再伸手给臣试试。是不是臣诊错了?”

苏衾没有伸手。她还能感觉到小腹的阵痛,初潮的反应让她极度烦躁,凤眼渗黑,她冷着脸,笑声溢出喉腔:“你的胆子倒是很大。”

她伸手扯住他的领子, 因怒火、杀意,那双眼流过五光十色的情绪,她冰冷的指尖划过方霭辰的下巴,男人被她扯得微微一窒。

“方霭辰,你知道了朕的秘密,你说朕要怎么处置你呢?”一字一顿,苏衾压抑着内心深处涌上的不安,强装镇定道。

思绪在这一刻疯狂生长。

苏衾默然想,她到底是因为病痛疏忽了方霭辰的存在。

不,换一种更准确的说法,她曾经想过可能会在他面前暴露性别,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一切就降临了。

她从没想到会是这么快。

在她毫无准备之下,在她饱受初潮痛苦之时,她的秘密被这个世界上,除了苏曜以外的另一人知道了。

苏衾扪心自问:她该怎么做?

是维持一个帝王的尊严,将他杀死。还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而放任他知晓这个秘密?

她的眼里有一团黑火,拂面而来的吐息冷得像是料峭寒冬,方霭辰顺势再握住她柔软细腻的手腕,他只花了一瞬,那在眼中的迷惑、疑窦,终于化成了确定。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侧过颈脖,轻轻拉下她的手。他恭恭敬敬道:“陛下,您不该这样做。”

苏衾觉得一股愤怒与耻辱在喉间堵塞,她以为他是在嘲讽她力气轻微,看不起她是个傀儡皇帝,甚至不当她是这王朝的至尊。

否则他怎么会浑然不惧她?所有人——这宫中的所有人都畏惧她,哪怕是她的姐妹,她血浓于水的姐妹。那些若是命运没有差错,她们会一同长大,一同在皇宫花园里摘花看景的公主们,都怕她。

她阴晴不定地看着他,眼神像是毒蛇。

方霭辰的惊异只是维持了一瞬,他很快恢复了平时应该有的状态。

古井无波,沉稳端方。

他一下看出这位少年皇帝眼中的杀意,但他知道她定然不敢下手。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都只是虚张声势地在威胁他而已,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微微眯起,瞪着他的眼波又冷又凉,她唇边隐了凛凛寒意,白牙森森,她雪白的脸颊带了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红晕。

少年皇帝,张牙舞爪,虚张声势,她明明脆弱得一触即倒,却硬着脊骨,咆哮着看着他。

痛楚被过分惊骇的情绪掩盖,直到此时此情,苏衾慢慢在方霭辰沉静的目光中定下来,才觉到浑身的难受。

她原本拽过方霭辰领口的手耷拉在一边,乌青泛得嘴唇格外可怜。她抽着气,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狼狈,咬牙切齿地想让方霭辰也滚出去。

太狼狈了。

苏衾想。她简直像是一个被猎犬咬破毛发的动物,血淌得厉害,在生死危机之下,她还要考虑着下一步往哪里走。

她勉强抬起眼皮。回答了方霭辰上一句话。

她答:“朕不该这么做?方霭辰,你倒是告诉朕,朕能将你怎么做?”

“你也给朕滚出去!”

方霭辰沉默地看着她,他没动弹,他看出她的气虚血虚。她疼得差点蜷缩起来,长手长脚,瘦得像只可怜的小鹿。

小鹿好似从来没有吃饱过,瘦得伶仃。一双格外黑的眼珠,阴沉又冷静,她看着他,最终掩盖下所有情绪。

最终还是没让他再滚了。

“扶朕过去。”凤眼一睇,那处是铺了虎皮的软榻。

她站不稳,掐着他的手臂,指甲扣进皮肉,却不痛。

方霭辰低头,就知道她从没有留过指甲。十指修得整整齐齐,柔嫩细腻,才算是有了点少女的样子。

但也只是养尊处优的生活自然带来的,她没有寻常女子留长甲,染红染紫的习惯,因为她是这个王朝的“皇帝”,是一名“男子”。

只需要稍加思考,方霭辰就猜出面前这个少年皇帝身上顽疾源于什么——是那将她的脉搏变为男子的烈毒。

烈毒慢慢解了,一切属于女子的体态、特征都将要慢慢浮现。

方霭辰看她难以掩饰的痛苦之色,率先止住所有可能延误看诊的话题。他将她扶到一旁的软榻上,她有了依靠,整个人都倒在了虎皮上,斑斓的虎皮将她苍白肌肤映衬着,格外柔弱。

年轻的皇帝闭着眼,叹息声迭迭不息,她额头滚下大颗大颗的冷汗,再止不住喉间哽塞,一伸脖就要吐出来。

因性别在毫无准备之下拆穿带来的压力紧迫,因初潮带来的剧痛难忍,她发着抖,终于恐惧起来。

这是一个少年人在恐惧下应该有的模样。她本就涉世未深,从未受过什么正统治国之道,就连最基本的道德都是跟着身边人学来的。

可就算是这样,她学得也不好。

道德二字,张婉没有教过她。

苏卿从张婉身上学到的只有痛苦、怨恨。

她怎么会有办法呢?她还只有十七岁,在张婉身边的七年是被利用的七年,在苏曜身边的七年是被忽略的七年,在宫中自己独自生活的三年,是嚣张跋扈、无人关照的三年。

她真的没有办法,就像她知道,即便方霭辰知道了她的秘密,可她为了能够活下来,也不得不忍辱负重地让他活下去。

苏衾为此感到恐惧,她痛到浑身发抖,冷汗滚滚,眼泪沾湿了她的脸。这些全然是这具身子的应激反应。

虎皮被抓到褶皱。她随手抓起一尊杯,狠狠投掷出去,脆声响彻这个大殿。

方霭辰在她身边,望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听她口中喃喃:“不要晃了!”

苏衾眼中的世界已经变得颠倒不清。

她疲惫又戒备地蜷缩起手脚,这时候又后悔起刚才没有下定决心让他滚出去,她还将所有人都赶出殿,若是只留他们二人在,方霭辰会不会对她做出什么来?

这具身子所拥有的阴暗情绪又在慢慢发酵,只不过从前是对外人,如今是对她自身的安危。

皇帝痛苦地想要呕吐,但她今日就没有吃过什么,能吐出的也只有清液而已。

血味终于在方霭辰靠近时,被他发觉。

“陛下,你受伤了?”

他一惊,忙伸手去扶她,却没有看到她身上显著的伤口。再把了脉,那今日诊来有点异状的脉搏终于有了由头。

“痛……”

闭着眼,汗水与泪水交杂,分不清谁是谁,她痛得整条脊骨都在抽搐,反应剧烈到苏衾全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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