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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啦,还是六千字!我超棒的!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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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料到。她本以为自己能够扛过去,可到底不能。

所有所有,本属于十二三岁少女该有的初潮,在迟来的几年,今时今日,汹涌澎湃地袭击而来。

昳丽精致的长相,苍白病弱的身形。皇帝把脸埋进厚厚的虎皮里,她呼吸都变得微弱,痛呼声慢慢止了,她即将陷入梦魇。

“陛下,陛下?”

属于方霭辰的声音在耳边恍惚,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苏衾用了最后一股劲,抬起眼,汗水落在眼睫上,她脸白如纸,呵气冰寒。

“方霭辰,朕冷。”

她用手勾住方霭辰的衣袖。

她又冷又疼,浑身骨头都在叫嚣着它们将要被痛苦碾碎——

她开始语无伦次。

“方霭辰,你个庸医……明明喝了药,为什么还会痛……”

少女死死盯着他,黑黢黢的眼里满是不甘,凤眼慢慢盈出泪来。

不比宫中其他公主大几个月的年龄,她还是个非常小,一点也不懂事的孩子。

她杀人如麻,阴狠如斯,但在生死面前,却依旧恐惧到这般田地。

“若朕死了……”

那一句要他陪葬,还没说出口。

苏衾便听到方霭辰一声轻轻的叹息,他伸出手,盖住她恶狠狠看来的目光,他沾了一手心的泪水。长睫扇动,他让她闭上眼。

“陛下,你不会死的。”

“……冒犯了。”

在迷迷糊糊中,在即将陷入黑暗以前。苏衾感受到肩胛一阵凉意,她的领口被扯开一段,皮肉露出,她被一只大手翻过身。

蝴蝶骨招摇、消瘦地露在了方霭辰面前。

殿内,唯有龙床上有帐子。方霭辰担忧会有人进来,他知道若是再有人得知皇帝的性别,恐怕那人的命运不会像他这样幸运。

他因能治她病,且是苏曜派来的医者,苏衾不敢轻举妄动。但这宫中的其他人不同,他们但凡看到、猜到一点,迎接他们的就会是皇帝的怒火,赐死是势必的结果。

他将少女抱到龙床上。

帐子扯过。

与当时苏曜戳破苏衾性别一般的画面,只是苏衾没有挣扎,她陷入了谁也喊不醒的沉睡中,汗水洇湿了床榻,脊骨微微颤抖。

方霭辰抽出一根银针,稳稳扎进她背部的穴位里。

几乎只是扎进的瞬间,身下少女口中溢出的痛呼就消失不见。

苍白背部,一条漂亮的脊骨弧度,有白布裹住她的胸口,他错过那一块肌肤,但即便这样,半截蝴蝶骨也依旧清晰可见地落入他的眼里。方霭辰牢牢稳稳地为她扎了十数根银针。最后一根落在了她接近腰部的地方。

瘦得厉害,盈盈一握的腰身。

方霭辰眼中没有欲*念,没有其他,只有身为医者的仁心。他扎下最后一根,在听到苏衾愈发平稳的呼吸声后,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她突然又喊痛。

此时从她口中吐出的“痛”,与方才冷汗阵阵的“痛”不一样。这回是从胸腔憋出来的,沉闷闷的呼声,她尖尖下巴埋在厚衾里,两只手挣动着。

方霭辰怕她乱动,碰到背上的银针,他将要伸手去压她时,陡然听到她猛地抽泣一声。

孩子气的,懵懂天真的梦呓,从她闭着的眼,从她陷入的梦魇中,传递而出,

“母后……好痛……”

左手扣住了右手手腕,她用力地握着,像是在保护什么。

方霭辰缄默下来。

他的目光,在透着日光的黄帐子里,从雪白的背部划到她细幼的手腕。

那一只被藏得严严实实的手腕,是他曾经看诊过,有着陈年旧伤的。

可是另一只,也是有着伤口的。

方霭辰脑中这么想着,下一刻,他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因为那个,年轻的君王,喉间发出了微微抽泣声,稚嫩又可悲的,她想要换一只手,想要再护住那一只没有保护的手。

但是她护不住任何一只。最后,两只手腕上都留下了难以褪去的伤疤。

她喃喃,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砸落在她面前压着的被上。

“……好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割了手手,超级痛痛(疯狂飙泪)

以后再也不说啥时候更新了,因为总有突发情况(抹泪)

今天因为割了手,手忙脚乱去包扎,然后打字都是硬着头皮打的,打一个字我都觉得要痛得泪汪汪

骊骊需要你们的涌抱555

下一章皇叔出场。

章节目录 59.反派女皇(10)

这烈火一样灼烧的感觉,是什么呢?

苏衾在茫然困顿中, 愁肠百结地想。她在巨乏的情况下, 微微睁开了眼。

她感受到额头的凉意, 是一个手掌模样,指尖微凉, 掠过她的额角, 为她盖上了一块湿布。

呵出的热气,肺腑的骤热,都在告诉她一个事实——她生病了。

大抵是发烧了吧。

苏衾想。

她想要起身, 却在下一刻,听到方霭辰低语:“陛下, 请不要再动。”

她稍稍挪动身子,才发觉自己的背部传来隐痛, 痛意并不十分剧烈, 是那种轻微的,蚂蚁咬过的感觉。

年轻的君主, 睁着一双格外黢黑的眼, 迷茫又无助地看向他,她还没有搞清楚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很快, 她思索过来, 便明白如今的处境是怎么一回事了。

“方霭辰。”

三字吐出, 嗓子哑哑,若沙粒裹挟,她闷闷地咳嗽一声, 惊觉自己的下腹不再剧痛,那条令她在昏迷以前倍感痛苦的脊骨也安然无恙。

方霭辰答:“臣在。”

他弯腰,替她擦过脸颊的热汗。他是一名年过而立的男子,却偏偏生有一双和同龄人不一样的眼。清澈剔透,泛着柔光。

摄政王苏曜与他年岁相近,前者野心勃勃,后者闲云野鹤。

她能够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同。

“陛下,您的初潮来势汹汹,若是想要熬过,还需得臣为您多开几贴药,并多做针灸。”

苏衾明白自己背后的隐痛源自何处,她沉默,好久才道:“你都看到了?”

方霭辰心知肚明她问的是什么——她语气阴冷,质问他是不是看到了她的身子。

他没有否认,也不能够否认。他泰然自若,在她身前,为她端来一碗热药,替她吹凉,然后在递给她以前,这么说:“陛下,臣为医者。”

医者眼中怎么会有男女之分?

方霭辰想要告诉她的就是这个。

他一点也不畏惧她会不会对此心生怒意,也不在乎她会作何反应,他只是纯然说出心中所想。

陛下愣住了。

她久久地看他,唇边浮起了一丝怪异的笑。她慢慢在他的帮助下摘下凉布,直起身子,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

喝完苦药以后,方霭辰听得陛下口中一句自言自语。

“你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和谁不一样呢?方霭辰心中有那么一刻掠过这个疑惑,但他与她交清不深,只止在医患之间,便没有问下去。他沉声道:“臣会留在宫中,直到陛下痊愈……这期间,陛下若是感到不适,请立即唤臣前来医治。”

他离开的时候,苏衾喊住了他:“方霭辰,若是朕想要盖过身上的气味,什么香料可以带在身上?”

少女的音色,其实并不那么娇嫩美好。她恢复成少女的时机太晚,声音冷硬悄然,是少年人有的清亮以及上位者的傲然。

即便是初潮到来,她的音色也早已经定型。这并不算是好听娇媚的少女声,在偌大的宫殿里,清冷又冰凉地窜过方霭辰的肌肤。他为之一震。

想了想,他侧过身,露出一丝拘礼而温和的笑意。

面对这位小他十数岁的皇帝,他莫名其妙就是升不起什么畏惧之心。也许是他看过她脆弱的样子,又或许是他知道她根本就是虚张声势而已。

她贪生怕死——每一个以重金请他出诊的病人、病人亲眷都是如此,以一种渴求活下去的目光,殷切地看他。这位少年皇帝也有这样的目光,但因为她的性格使然,这种恳求在她漆黑的眼中,居然也染上了几分郁色与阴冷,她看向他,仿佛在以这目光穿透他的身体,望向殿外的天光。

云影婆娑,方霭辰目光温和可亲。

他说:“陛下,沉香是一个好选择。”

……

病愈,对于苏衾来说,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事。

被苏曜看光身子,被方霭辰知晓性别,被这两个男人都抚摸过身体肌肤,对于一心只求活下来的苏衾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方霭辰那日看破她的性别,他并没有将这事告诉苏曜。

起初是顾虑重重,方霭辰担心自己将这件事随意透露出,会被陛下记恨。他生来性情和善,很少做什么损人利己的事,更别说这事本就算不得利己——当然,他承认这个性别真相对于摄政王苏曜定然是一个很有用的把柄。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

原因很复杂,也很简单。只不过是他心中生了怜悯,他对于那个年幼时饱受苦楚的皇帝,稍微多看了两眼,心中惆怅与哀叹就多了两分。

后来则是,他发觉,也许摄政王苏曜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方霭辰入宫的第四天。苏曜带兵从训练营来到皇宫,特意来见许久没有亲自见面的皇帝陛下。

苏衾的面色已经变得很红润,她雪白肌肤多了动人的神采,唇色浅淡,泛着柔光,她托着腮,看宫人为她摘御花园高树上的果子。

年轻的君王,坐在软榻上,懒散地倚靠着,她柔若无骨,身量也渐渐养得丰腴起来,原本瘦弱、高挑的身子,因为快要病愈,结实了很多。她面上的表情很平静,口中语气一如往常的恶劣跋扈:“谁能给朕摘下那树顶端最大的果子,就赏赐黄金百两。”

纤纤玉指遥遥指向了因畏高而瑟瑟发抖的众位宫人,她平静说:

“今日若没人给朕摘到,那你们就领杖责五十罢。”

苏曜的脚步止住。他望向天光之下,皇帝那张好看的侧脸,唇珠饱满,笑意凛然,她翘着唇,在得知自己快要痊愈时,所有的坏心思又冒出来了。

势必要将这皇宫搞得鲜血淋漓才罢休。

她留着和他一样的皇室血统,更流有燕获帝的残酷无情,乌黑眼珠看向谁时,谁都会因此瑟瑟发抖,不敢直视。

众宫人垂下头颅,在树干上攀爬的宦官已然青白了脸,他情不自禁地抱紧树干,不安地看向这棵树的最高处。

距离他还有很远一段距离,而那树干上,枝桠脆弱,谁又能够牢牢地抓住那枝干,摘下圣上索要的果子?

一股绝望之情,在他心口泛滥。

这天下,胆敢直视苏衾目光的人,不下一掌。

苏曜便是其中一个。他将脚步放得很轻,示意林进宝不必报他的到来。

他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这位皇帝颐指气使,阴沉着脸,说着完全是想要杀人的话语。

杖责五十,除了身强体壮之人能够熬过,寻常宫人只要杖责十五,半条命就没了。

苏曜垂下眼帘,他扯动唇角,不知道想了什么,古怪地笑了起来。

苏衾:“树上是哪个小太监?爬啊。”

她仰起头来,日光穿破所有,从云影中落进她的眼里。剔透的颜色,淬了迟迟无法融化的阴沉,暗黑的瞳孔,流光四溢。苏曜听得她漠然又毫无人性的声音。

他终于忍无可忍:“陛下,您这是在做些什么?”

她吓了一跳般,转过头来,那暗沉晦涩就撞进了他的眼里。

苏曜那一句更加苛责、严厉的话,不知怎么,就说不出口了。

他有些时日没看到她,陡然发觉她身上多了几分奇异的气质——如何说?苏曜想,可能是她年岁渐长,病况渐佳,尖尖下巴也多了几分俏丽弧度,她的唇珠十分饱满,雪白肌肤上毫无瑕疵,不同于寻常女子,她是绝不施粉黛的。

于是,这般美貌就更加显得珍贵。

别的人看到她时不会也不敢联想到任何关于女子的形容词,而苏曜不同,他知道她本就是女子,于是那些泛滥的词藻就在他脑中一遍遍地躁动。

奇异的气质——是她变得更柔美了,更多了几分少女该有的模样。

他听到她略惊讶地扬声,唇珠轻轻一翘,凤眼弧度醉人,她唤他“皇叔”。

“您怎么来了?”苏衾直起身子,散漫地套了一件袍子,也不动弹,笑意深深地招他,势必要将自己的坏名声发挥到极致。

她兴致盎然:“皇叔,快看,今日御花园里结了果子,朕让宫人去摘了。”

“朕心喜那一枚最高处的果子——”

多么恶劣的话语,众宫人不敢抬起佝偻的背脊,树上的太监在努力往上爬。苏曜看了一眼,他淡淡说:“就这么喜欢吗?”

苏衾理所应当答:“自然,朕是九五至尊,本就该拿到最高处的东西。”

是否是意有所指?恐怕不是,因为她的神态太过从容,苏曜知道,十多年的君主生涯,她定然是习惯了得到最好的。

对于未来,她即将失去这一些。她做好准备了吗?

这个疑惑在他脑中闪烁一刻,很快就消失不见。

苏曜靠近她,他坐在她的软榻一边——软榻是林进宝听她说要来御花园看花赏景,特意使唤宫人布置的。不长不短的塌,坐够了一位成年男子与少年皇帝,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很近很近了。

苏曜嗅得她身上很淡很淡的沉香气味。

是从她抬手拂袖间,他眼尖发现的——两只雪白手腕上,原本是挂满陈年旧疤的地方,都多了一串饱满艳红的沉香木珠。

外表光滑,香味淡淡。

苏曜握住了她的手腕,热意从他的手指间传递到她的肌肤上。

他问她:“这是什么?”

苏衾试图缩回自己的手,她瞪了他一会,发觉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过分,便冷冷说:“是方医者让朕挂在身上的。”

“是沉香。”

花园内,英俊的摄政王握住年轻白皙的君王手腕,他低眉瞧她细细柔嫩的肌肤,沉香木珠光滑美丽,却怎么也比不得他曾见过的美。

是艳红的木珠。在她雪白的手腕上,相互映衬。

红白。

动人心魄。

美不胜收。

苏曜眼中沉色渐深,他微微笑了起来,夸赞:“实在很美。”

苏衾一时不能够理解他的意思,她见他松开了手,急忙抽回来,在他没看到的地方,摩挲了两下手腕,正色道:“是用来静心安神的。”

她说着,又要仰头去看那高树上的太监。

摄政王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居然变得温和了许多,他说:“陛下,若您行事太过过火,恐怕会惹得臣子不满。”居然谆谆教诲起来。

许是看得她身上的美,得知她的性别,对她心生欲*念,即便心中再怎么觉得她德行不堪,男人的劣根性都让他无法说出更恶劣的话语来。

从前摄政王责备她时,用词寡淡,视若无物;如今他劝说她时,语气温和,眸色复杂。

“随意,”苏衾混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头,她答:“朕惯来如此。”

侧影动人,眸光流转。这位年轻的君王拥有着京城最美的容颜,却有着一颗最狠毒的心肠。她不吝于舒展自己的恶毒,也不畏惧别人怎么说她。

因为此时此刻,她是这个王朝的皇帝,她会畏惧的人不多,只有他一人而已。

但至少明面上,苏曜还不会因为她的恶劣行为就轻易对她做出什么惩戒。

这一点,二人心知肚明。在约定了痊愈以后,退位给他时,苏曜在接下来的时日里,其实已经不会再约束她了。

她想怎么做,就只是她的事。甚至于,她做得更坏、更狠,对苏曜继位更有好处。

于是苏曜不再说了。

那太监在一时踩不稳,滑落了半截树干时,脸被粗糙的树皮划破,他吃痛喊出声来。

苏衾眼睁睁看着他落了满脸惶恐的泪,不安惊慌地抽噎起来。

她闭了闭眼,压抑住所有情绪,唇边的笑意并未减退,她佯装兴致高昂地抚掌大笑起来。

“爬,继续爬!”

“朕要的那颗果子,就在上面了,谁能够为朕摘到,赏赐黄金千两!”

她愈发大声,眼神尖锐而阴郁,声音若风掠过,寒意恻恻。偏执、顽固,她的眼神里,两种情绪交织,苏曜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她究竟因何会有这样的言行。

是性格作祟,是阴郁使然。

摄政王沉默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就离她只有短短一丈距离,他能够很轻易地制止住她不再说下去的话,就像是他从前看不惯她草菅人命时的模样。

但更大的利益驱使他,他住了口。

在太监艰难攀爬到高处树干上,快要摘到那一枚苏衾垂涎已久的果子时,遥遥的,方霭辰的声音传来。

他弯腰曲背,见过他们,恭恭敬敬地做了礼。

医者的目光落在她沉寂阴郁的脸上,他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他望见了被拥有一颗恶毒心肠皇帝刁难的一众宫人。

还有树上那位艰难摘取果实的太监。

苏曜没有再劝下去,所以宫人们仍旧受着来自这王朝中最尊贵的人的刁难。

出乎所有人意料,是这位身穿月白长衫的医者似有意似无意地开了口。

“陛下,臣新熬了一副药,请您随臣去太医院服用罢。”

“药效很短,在熬后几刻便会失效。”

原本苏衾还在犹豫,这一刻她就不犹豫了,直接了断地起身,往太医院行去。

那在树上的太监,就此避免在脆弱枝桠上跌落的风险。

宫人们也逃过一劫。

苏曜在苏衾一往太医院行去时,就朝他们示意,不必再跪了。

众宫人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感激的目光投向了方霭辰与苏曜。

因为匆忙,苏衾身边只跟了林进宝,她步履匆匆,难免不会撞到这御花园内摆放着的花卉、路上的石子。

她一个趔趄,就要因地上的石子跌倒在地。

方霭辰稳稳扶住了她,以与林进宝寻常扶她的姿势,缓声道:“陛下不必太过着急,那药如今还在炉上熬着,等到那儿,也就刚好能够服用。”

男子扶住她的一刻,苏衾分明察觉到身后属于苏曜的目光在她与方霭辰之间刀子般滚过一圈。

苏衾装出毫无察觉状,她嘴上阴阴责备:“为何不提前和朕说?明知朕最关注这些?”

方霭辰显然也察觉到了。他回身看向苏曜,捕捉到苏曜没有及时收敛的一刻情绪。

苏曜看着苏衾被他搀扶住的手臂,目光很沉很冷。

方霭辰心下一突,他与摄政王相识已久,遇见他露出这样情绪的时刻少之又少。而每每那时,皆是苏曜极度不悦之时。

为何不悦?

苏曜的声音慢慢缓缓从身后传来:“陛下,你身上的挂珠是……”

“沉香。”苏衾没顾得上太多,再度回应他。

原本因耽于美色而忽略的信息,在这一刻全数滚入苏曜的脑中,他突兀想起,面前这位斯文医者是许多人重金都求不来的名医。

他又怎么会看不出陛下的性别?就算此时不能,也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而沉香……

苏曜看向方霭辰,不能够确定,究竟是沉香对她身体有益,还是方霭辰有更深的含义。

“崖香……”他唤了方霭辰的表字。

很轻,没有被方霭辰听到。这一刻也只是困惑更多,以及不在掌控中的感觉,让他蹙眉,冷色渐重。

崖香,又名沉香。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点动心,一点点爱情(唱起来了)

崖香是我很喜欢的名字,好听(比大拇哥)

章节目录 60.反派女皇(11)

滨腊州的水灾, 因州长欺上瞒下, 赈灾钱财全落入了一众贪官污吏手中。朝廷得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滨腊州水灾灾民们死伤无数, 齐齐往南逃难以后。

苏曜在宫中没能待多久, 就不得不带亲信前去处理滨腊州的事。

秋初的水灾来得猛烈, 灾民们居无定所,不得不沿途乞讨。这消息也是苏曜的手下从更下层的县官县民听来的。

有臣子顺势递了折子,皇帝自然不可能视而不见。她在朝廷上环视一周,只看得苏曜皱紧的眉头,他面色沉重, 她心下一动,托着腮慢声问苏曜有何看法。

“皇叔,您觉得该如何?派谁去比较妥当?”

她完全拱手让他来处理这事。

殿上的皇帝,生得一双凤眼, 斜斜飞来时,冷淡而艳丽, 苏曜此时思绪繁杂,他扯动唇角, 并没有什么笑模样,说道:“既然陛下这般问了,臣……”

他能够知道的消息远比殿上众臣的具体。那一群灾民遭受的苦难比他们想象得更多,沿途乞讨带来更是对这王朝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苏曜想及此,眸色深沉,作揖声道:“臣愿亲去。”

摄政王提出了自己亲去, 苏衾怎么可能否决。她淡淡点了头,就随他去了。

下朝,她的要紧事还是去找方霭辰,喝药治病养身。

方霭辰住在宫中,已有半月。他每日都来亲自为她诊脉,煎药,并常嘱咐她何时能做何事不可。

譬如,天寒就多加一层厚衾;地龙也可燃起……诸如此类的关怀,数不胜数。

方霭辰此人,在宫中的时日,无疑让众宫人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因为他看不惯皇帝的残暴无情,常在苏衾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为许多宫人解围开脱。苏衾最初以为这些都只是巧合而已,后来察觉到了,便似笑非笑地问他了。

殿内没有燃香,空气中却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芬芳,是草木清新的味道。也是方霭辰身上常有的气味。

带着一点点漠然的冷、清、淡,这味道入鼻的一刻,总让人想起什么云光浮影,或是静默湖泊。

“方霭辰,你为他们解围?”

她吐字是轻软的,用词也很平静,但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让人总是疑心她下一秒是不是要撕去平静外表,和他力博一番。

然而,苏衾在方霭辰眼里,却只是一只很小很柔弱的幼兽。

他这么想着,却不会这么说出口。因为天底下,没有哪一个皇帝会愿意别人将她看作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兽。

哪怕,这个皇帝毫无实权,是个当之无愧的傀儡。

方霭辰答:“陛下觉得呢?”他将这个问题抛还给她了。手上的动作不减,他在认认真真地为她写方子。

他的眉眼清朗,没有笑的时候,眼尾是稍稍向下的,带着纯然和善的气质。苏衾总觉得他上辈子是个僧人,亦或者是个道长。不然他怎么会闲云野鹤成这般田地?

她试图问过他,究竟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她不掩饰自己笼络他的意图,在苏曜离开京城以后,她就更赤*裸裸地把自己的心思昭告给他看了。

但方霭辰的回应总是淡淡的,他尽心尽责地为她看病,乃至于教导她张婉没有教过她的女子知识。

在初潮来临以后,她关乎于少女的发育,全是方霭辰告诉她的。

苏衾最初也觉得怪异,她很不能够接受在宫廷之间,一个成年男子对着她教导该如何保暖,如何缓痛,如何……

但是方霭辰的坦然自若,让她的惊愕犹如打在一团棉花之上。

就像现在这样。

苏衾穿得很厚实,她雪白的尖尖下巴藏在了狐皮大裘里,一双黑沉沉的眼儿看着他时,眼尾翘了一翘,她说:“朕猜不到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太奇怪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方霭辰这样的人呢?

苏衾有点负气地想,她全身上下的尖锐,在他的平静言语下,都成了伤不了人的软毛,他一点都不怕她——这样不好,她应该是很多人都要害怕的君王才对。

这“很多人”里,苏衾希望有方霭辰的存在。

只有这样,她才能捕捉到他的欲*望,恐惧,她才能对症下药,获得他的追随。

若是……苏曜能够把他给她就好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苏衾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摄政王不会同意这贪心的请求,她也知道,在某种程度上,方霭辰的自由连苏曜都无法控制。她知道这一点,就愈发在快要病愈时感到紧迫,感到慌张。

——病是快好了。

可方霭辰告诉她,她未来的岁月里,身上还会留有那烈毒带来的副作用,女子癸水来临时的剧痛只是其一,她会在寒风天感到骨缝生疼,会在燥热天感到浑身发冷……他说起时,略带怜悯,却还是告诉她了。

于是,苏衾就更想要方霭辰。

她迫切地想要将他留在身边,可是如今,她毫无实权,也毫无魅力,又凭什么能够让方霭辰留下?

苏衾沮丧而无助地想过很多,最终那些想法都被一个个否决,她最终无计可施,只能期冀于在这个冬天结束以前,知道方霭辰究竟想要什么。

——

苏曜处理水灾之事,仅花费月余,就处置好了灾民以及那一众贪官污吏,他在一切结束后,决定归京。彼时已经是秋末,从滨腊州回到京城需要的时间不多不少,正是十日,期间需要坐船通过运河,再转官道,跋涉归来。

但是,从摄政王苏曜那传来的消息,据说路途中又因为许多事情耽搁,也许只能等到临近新年时,他才会回到京城。

苏衾没有理睬关乎于苏曜的事,此时此刻,在她额头高高悬挂的刀刃是她的病痛——方霭辰与她说,她的病会在这个冬季结束后就好起来。但未来病愈以后,那些零零散散的毛病却是难以治愈的。

所以,苏衾若是想要留下方霭辰,就只能在这个冬季结束以前,找到她能够制衡、诱惑他留下的东西。

摄政王不在朝内,大臣们递上的折子,苏衾便看都没看,丢在了一边。若有什么着急的折子需要有人过目的,她就让苏曜的亲信快马加鞭送到苏曜手里。毕竟,她在这个朝廷上,就只是一个傀儡皇帝而已。

事实上,若真让苏衾学着管理这个王朝,她也不是不会,只是原主从没有学过治国之道,她也毋需让自己的人设崩坏,使人怀疑。

一切没必要的行为,苏衾都不会去做,而一切有利于她活下来的行为——才是她竭尽全力都要去做到的。

冬季来临。苏衾的宫殿里,早就烧了地龙。她抱着手炉,等着面前的药凉下来。

药方是随着她的身体恢复情况,一点点精简的。

方霭辰基本上两三天就会特意给她再开个方子,有时候会多一份药材,有时候会少一点药材,都是为了让她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痊愈。

今日,方霭辰来的时间很巧,正是她要喝药时。

药端在手中,热腾腾的雾气裹挟着扰人的苦涩,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一饮而尽,连旁边的蜜饯儿都没吃,安安静静吃完以后,用力地捏了捏鼻梁骨。

才算是压下了那一股让她作呕的药味。

方霭辰步入殿中,林进宝早已报过他的到来,于是苏衾并不觉得意外。她懒懒地抬眸,因喉间呛咳,眼尾染上了绯红,是格外动人的颜色,这位少年皇帝,就算言行再怎么恶毒暴戾,也不能掩饰她实在是个美人的事实。

秀白指尖露出袖口,她点了点他,示意走进,自觉地伸出手腕来:“来吧。”

方霭辰一言不发,作揖行礼后,恭恭敬敬地看她手腕,瞥过她手边的暖炉,温凉两指落在了她的手腕骨上。

脉搏稳健,可看出她的身子骨越来越好了。

只一点,他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指尖,蹙了蹙眉。

“陛下,您是生了冻疮吗?”

确确实实是生了冻疮。

苏衾其实本没有注意到,她手中常握着暖炉,那热度压抑住她察觉手上疮口的可能。冻疮容易使人感到痒麻,因暖炉握于手中,她又不觉得有什么难受,便没将这微红的肌肤当做是什么毛病。

更何况,只是初冬而已,她哪有那么脆弱,一下子就得了冻疮呢?

苏衾没料到,她果然还是生了冻疮。

方霭辰的手指握住她的手,他细心打量着,微痒的触觉让苏衾愣了愣,她不自觉地摩挲一下手掌,嘴里那句“大胆”还没说出,方霭辰就摸出一盒软膏来。

他开了盖,将那若雪般白的膏体挖了一些,放在了苏衾的手心里。

男人的指尖擦过她的柔嫩掌心时,带来一阵酥麻。方霭辰笑意不减,柔声说:“陛下,这软膏涂过以后,冻疮很快便能好。”

他的下一刻动作解释了为何他要亲自给她挖取膏体——他施施然将软膏收起来了。

并没有给苏衾的意思。

苏衾揉着手中的雪白,她见状瞪大了眼睛,被他这行为背后的动机给气笑了。她大声道:“为何不将这软膏给朕?”

他是舍不得吗?还是这玩意究竟有多珍贵,让他都不想给她,只舍得扣扣索索地挖一点点?

少女瞪着眼睛瞧他。方霭辰陡然一愣,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莫名其妙,他面上的笑意缓缓收敛起来,想要再找什么借口解释,却总也找不出。

今日很奇怪,他从步入殿中,为她诊脉起,得知她即将痊愈,心中的轻快与愉悦都不是假的。方霭辰承认自己有几分快乐,而那快乐源自什么,他暂时不能够分辨。

他望着苏衾的脸,想着他在宫中这段不长不短的时日里。她因他的阻拦,不知道免了多少宫人的罪责。

这段时间里,皇帝手下最严重的责罚,也只有一个宦官被杖责十五——比起过去,真的是要少了很多。

方霭辰眸色渐深。

宫人们都巴不得方霭辰不要离开皇宫,就此长长久久地住下来才好,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想及此,苏衾面上的烦躁就更深了。

她不知道方霭辰究竟想要些什么,她又怎么能够留住他?

如今尚且是皇帝的她,都不能留下他的话。未来她退位让贤给苏曜,连这皇位都没了,她又怎么可能拿出比如今更有诱惑力的东西,让方霭辰留下?

焦躁,不安。隐秘又残酷地在她的心房萦绕。

苏衾再抬眸,那双眼珠变得更加乌黑了。

她喃喃自语,继续质问先前问他的:“怎么,舍不得?”

方霭辰的眉峰舒展,他的眼波若秋水,是温温柔柔的泉,他答:“是。”

好啊。居然还理直气壮地回答她这句话!

这个答案让苏衾气得梗了一下。

想到之前她不管是明面暗地里问他怎样才能留在她身边,他的回答总是暧昧不清,迂回冷淡,她就更气。

那一股好久没有升腾起来的燥火让她恶意满满地笑了起来。

方霭辰离她很近。她轻而易举就能拽住他的领口,将他扯到面前。只要她想,她什么都能对他做。

她掌间软膏已经在温度下化在肌肤上,能感受到清凉与安逸。

苏衾在殿内也常常是穿着一身厚厚的裘服,她畏惧寒冷,这是宫中上下都知道的事。得亏天冷,她渐渐丰腴起来的身材没人看得到。

即便如此,皇帝还是很美的,她不笑的时候,眼眸深沉,如同一簇火苗,幽幽冥冥。笑的时候,那火苗又骤然熄灭,化为灰烬,有着令人胆寒的冰冷。

此时此刻,方霭辰听到她的笑声,她歪着脑袋,扯着唇,径自就伸手要去扯他的领口。

他没有躲。就这么让皇帝扯住他的脖颈,他呼吸一下窒息,却很顺从,没有做出更多让她发火的事。

方霭辰想,他方才的话还是惹毛了她。

就算如此,他还是没有什么畏惧之情。

对于这个小他许多岁,年幼势弱的皇帝,他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好恐惧的。

方霭辰漫不经心想的时候,全然没有意识到,下一刻他将抛弃之前所有的心思——

男人看到她眼中燃烧的火,是怒火,明艳又骇然。她为他的漫不经意,为他的言行举止而发怒,幼兽浑身上下的毛发都炸开了。

她恶狠狠地将他制住,另一只手径自伸到他收起软膏的地方。

被暖炉热过的手,比他的要小一圈。顺利而轻快地滑入他的衣袍中。

方霭辰睁大了眼。

他听到皇帝平静又冷漠的声音,带着少女被惹到的尖锐,她说:“你不给朕,朕就自己来拿。”

无赖至极。

方霭辰想动,却不敢动,他愣愣地看着少女握到了那软膏,于是露出的得意笑容。

他吞咽喉结,他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其实再来一段剧情就能完结了。

皇叔回宫以后会发现:哎我的手下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和他侄女怎么@#¥%……

章节目录 61.反派女皇(12)

月黑风高, 冬雨绵绵。

苏衾冷视着面前的宫人,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眼神漆黑, 一言不发地踩过那一摊血迹。

她的鞋底在碾过那血迹后, 有一种诡异的黏腻感。血味冲击着她的鼻腔,那一个濒死的宫人在苟延残喘, 嘴中喃喃着祈求的话语。

她冷笑两声, 抬手示意林进宝将人收拾出去。

苏衾听到了林进宝低头讷讷答好。她偏头看向宫殿外的乌云,难得一见的冬雨, 起雾了, 那遍地都是茫茫。在夜晚下,看不清这万物,如同看不清这世间所有人心。

这个世界的剧情进行到了哪里,苏衾不太清楚。距离这个冬季结束, 也只有一个月余。

她所能够查探到的消息,也仅仅只是李拓与林宥甜如今夫妻生活蜜里调油, 快活自在,是言情剧情里最甜最好的时刻。

这个世界是以言情线为主线, 男女主遇到的挫折磨难也只有她这个名不副实的皇帝给过的两回——第一次她照常做了,让自己的恶贯满盈响彻京城,不知多少命妇说林宥甜与她有过私情, 她定然是成了男主女主心中的恶人,这也正合了苏衾的意。第二次距离如今还有几年,她也不打算在几年后去礼佛, 将自己陷入生死危机中,实在是她这条命从疾病中夺回得艰难,她不能让这之前的辛苦白费。

宫中岁月短暂,苏曜不在的这些时日,方霭辰的态度从暧昧不清慢慢变味。起初,苏衾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那日她从他手中夺过那份软膏,得意洋洋地纳入自己手中,不打算再给他时,就见到他呆愣的表情,那双平日里很温柔很清澈的眼珠,也染上了莫测色泽。

她在极度的惊愕与荒唐中意识到了他在想着什么。

或许是因她的美,也或许是其他——总而言之,方霭辰对她抱有好感。

那好感不是一个臣下对圣上的,而是男人对女人之间的。

在猜到这时,苏衾心中油然而生的情绪,是激动,是冷静,是漠然,她的心脏急跳,耳膜震动,告诉她这么一个事实:很好,她抓住他的把柄了。

她低估了这张脸所拥有的魅力,她靠着这张脸赢得了方霭辰情绪上的变化。

苏衾没有哪一刻比知道这个真相要更激动快乐,她在夺得那软膏后,垂下眼睫,慢慢地扬唇笑起来。

“朕要它。”

三字吐出,果决而利落。方霭辰完全说不出其他话来,他只能仓促地点了点头,慌张地收拢自己被扯松的领口、衣摆。他被她抚摸过的胸口,仿佛还留有她指尖的余温,他定定看着面前皇帝的面庞,她低着头,把玩着那软膏,不再看他了。

也正因此,他才能够正大光明地看她。

——雪白肌肤,漆黑眼神,她生得很美,是谁都无法违心说不好的美。在她尖尖脸上,那张唇扬起时,弧度总让人觉得是在嘲讽讥笑,或者是冷淡刻薄。

但此时此刻,在他面前,她唇角微笑的弧度却带了柔软与惬意。她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手指尖的清凉让她露出了真切的微笑。

方霭辰心中揣测她露出这样情绪的原因——想的越深,那妄念就将他打得越发淋漓,他就如同站立在雨中的动物,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他只能不安忐忑地抖落身上水珠,不知该往何处去。

等到方霭辰离去,苏衾露出了一丝冷淡的笑。她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说,她明白自己可以做什么了。

她要让方霭辰以为,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就像如今很多宫人以为的那样,方霭辰在宫中说的话,皇帝是能够听的。

仅有如此,她才有可能让他留下来。

让他以为,她将他比作不同,他独一无二,他的好感得以回馈,他能为她留下。

……

于是,在这日,苏衾压不住心中燥火,被一个手笨的宫人打翻了熬了许久的药。她想都没想,就让人杖责她二十。

那一瞬间的情绪上来时,苏衾都无法忍住心中的阴暗,她成了被黑狗咬住脖颈的恶人,狠狠地盯着那宫人,嘴里话语凉薄,没有丝毫温情地决定了她接下来的命运。

皇帝,贵为九五之尊。她有权对任何让她不悦的人做出处罚,无人胆敢指责她的言行举止——那唯一一个可以指责她的,身不在京城,这下,更没人能够拦下她。

宫人被打的半死不活。苏衾心中毫无愧疚,她认清自己不是一个好人,即便她稍起善心,在宫人即将昏死过去前,示意行刑人住手,嘴上说着“扫兴”二字,摆手让林进宝把人拉下去。

林进宝一向心善,所有被她责骂处罚过的宫人都会在他处置时,能救治的就救治,若是死了的,也会帮忙安葬,送条裹尸布。

苏衾仅有的怜悯心,让她喊林进宝处理这事,而不是让行刑的宫人。

冬雨淅沥,雨水在瓦檐砸落的声响让人心感烦躁。

药翻了。只能再让方霭辰为她熬一份。

其实那药本可以喊别人去熬,但方霭辰不提这事,苏衾也乐于他亲自去做,这能让她接触他的机会更多。

她猜想,他也正是因为对她有好感,才想着亲手为她熬药罢。

从前没注意到的细节,在苏衾脑中一遍遍地浮现,她知道了方霭辰对她有想法,也就猜到了那些日常中的一言一行,皆是饱含深意。她想的不多,只联系到了方霭辰身上,并未将注意力放在苏曜,所以也就错过了提前知晓苏曜对她存有欲*念的事。

方霭辰对她的好感,是细水长流,慢慢舒展的。

他最初惊艳于她的长相,她的性别,怜悯于她年幼时的遭遇,又骇然于她在宫中的残暴——医者仁心,他能够明白幼年记忆对性格的影响,更是能够知道那烈毒对她的性格有多少影响。

性格已经定型,不像身体能够痊愈。方霭辰无法在性格上指望皇帝变得与从前不同,说到底,她还是一个专*横跋扈、暴戾冷酷的君主。十多年来,她总是这么活,她根本无法改变这一切。

但他发现,他能够对她的言行举止产生一定的影响。

在他似有若无的阻拦下,皇帝杀人的次数少了,伤人的程度也轻了,在庆幸之余,方霭辰脑中最清晰的一个想法,便是——原来他对她的一言一行是能够产生作用的。

他猜,他在她的眼里是不太一样的。

这种不太一样,是苏衾有求于他时的无可奈何,是她心知自己只能如此的妥协……也或许,有着这位年轻君主的放纵与沉默。

方霭辰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能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性格早熟,从幼年跟在陈老身边,在陈老拿出医毒双术询问他想要学什么时,他就明白自己这一生想要什么,想学什么。

他选择成为医者。医人身,治人病。

方霭辰在宫中的时日里,他突然想要靠自己,试试能否医人心。

他只是有这么一个念头,想要成为那年轻君主眼中不太一样的医者,成为能够医治她所拥有的与常人不同性格的医者。

……

方霭辰会如愿吗?

苏衾会让他以为,他会做到的。

夜色催更。方霭辰从林进宝口中得知药翻倒,皇帝又勃然大怒发狂杖责宫人后,先是愣了愣,然后就沉默地往太医院去。

他匆匆忙忙地熬了药。

深夜的雾气从他的眼前弥漫,宦官点着灯笼,沉默地落后半步,跟在他身边走着。

直到走到皇帝的寝宫门前。方霭辰才听得宦官一句微弱的恳求。

“方太医,请您多劝劝陛下吧……莫让他……”

他不敢说下去。只能深深低下头,颤抖的肩膀,说明了他有多么恐惧那殿中的皇帝。

方霭辰手中提着的药,摇摇晃晃。他定了定神,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他走进殿内,看到的是皇帝冷漠地在烛光下翻书,她细白柔嫩的指尖,指甲修得整整齐齐,落在书页上,袖口滑落,那两串沉香珠就露出来了。

是极为相称的模样。

方霭辰低声告临。

皇帝方才抬起头来。空气中还有着血腥味,她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温吞吞地在方霭辰面前笑了起来。

她客客气气:“来了,麻烦你又熬了一份药。”

下一句话,尽是冷酷与杀意。

“那个手脚不利索的宫女,就该剁了手脚。”

他将药端到她的面前,交给她。

听闻这句,目光沉凝,那双总是泛着柔光的眼珠,变得深邃。方霭辰身穿月白长袍,手起拂动时,总有淡淡的草木香。

他是个性情极度温柔的人,总是如此,用温和镇定的目光看人,便连性格最差劲的皇帝都没法说出什么残酷话语。

她听得他说了一句。

“陛下,不要轻易动怒。否则,不容易好起来。”

“又是在唬朕?为他们开脱?”

苏衾半信半疑,她喝了一口药,沉香香气从她抬手之间,递进他的鼻翼。

她口气冷淡,却并不是那种杀意凛然的。

宫殿中其他宫人偷偷对视一眼,不知道心中都在想些什么——左不过是,方霭辰果然在陛下心中地位不同。

陛下总能听进方霭辰的话。比听摄政王苏曜的话还要多。

方霭辰:“……若臣确为替他们开脱呢?”

他说出这句话,情不自禁地瞧她。

皇帝喝完药,唇上染了水渍,她漫不经心地睇了他一眼,将她对他的独特待遇坦荡荡地说出口,她笑了笑:“能怎么办?朕拿你没办法。”

“谁让你是方霭辰呢?朕蛮欢喜你在宫中的,忍就忍罢。”

这话明明有两种意思,方霭辰却忍不住将他喜欢的那个方向联想。

这一刻,望着面前绝色佳人的淡淡笑意,谁能不为此悸动?没人能够超脱于凡世间的美丽——更何况,这美还是如此锋利而刺人的。

如今,这美只为他收敛锋芒。

苍白肤色、漆黑目光。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唇边有隐隐的笑意。她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柔下声线,眼睫扇动,她似有若无地诱惑他道:“方崖香,你有没有什么甜的。”

方霭辰的手臂僵硬,他动不得了。

苏衾仰头,对着他那张白皙清俊容颜,笑得玩世不恭,她懒洋洋,捏着他的衣摆,唇齿相依间,露出了半截粉舌。

她只是一句:“今天的药有点苦。”

这个世界开始崩塌,而后重建。雾气在这一刻被擦亮,视野清晰,方霭辰看到她眼尾上扬的弧度,听见他的心脉愈发清晰,他滚动咽喉,他低头掏出一块糖。

他握拳递给她。

年轻美丽的皇帝,伸手接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为方霭辰彻底改变“杀人如麻”“暴戾残酷”属性的。

只是为了骗他入手,大家不用想太多。

章节目录 62.反派女皇(13)

冬,雾气散过以后, 青天白日都变得格外敞亮明朗。

方霭辰被苏衾唤来, 她喝着热汤, 手握暖炉, 侧着脸询问他:“你觉得朕什么时候能彻底康复?”

她的身材被掩盖在厚厚的裘服下,所以方霭辰不知道她究竟变化多少。他顿了顿,笑着说:“约莫是再过一月。”

时间是不等人的。若是苏衾想要方霭辰, 就得加快脚步, 达成她的目的。

她耐人寻味地笑着, 目光长久凝视他秀雅面容,低声说:“若是朕届时不会康复呢?”

问这话,只是试探而已。

方霭辰答:“不会。”匆匆吐出二字, 他正襟危坐, 目光沉静, 十分笃定:“臣定会让陛下——”

她托着腮, 似笑非笑的,眼神漆黑,有很多情绪在她眼中沉浮, 他一览无余。方霭辰颤了颤肩头,并没让她察觉,他分明清楚这话是何意, 也明白她不怀好意——是了,他长她十岁有余,怎能看不出她笑意下的拙劣伪装?她带着目的性接近, 目光里总是沉甸甸的,但那沉郁之中却还是带着无法掩饰的,对他的迫切需要。

她无需太过纵情,只要用这双勾人的眼看人几瞬,谁能不为她动容柔顺?

皇帝啊,是这个王朝最为尊贵的人。哪怕她毫无实权,也是宫中众人最为惧怕的陛下。

她偏偏生得这般美丽,因病即将痊愈,那尖尖下巴多了少女该有的俏丽弧度,她弯弯唇,眼眸上挑,长睫翩跹,略带惆怅地凝视长空。君王伸出手,她遥遥指了指宫墙以外,出乎预料地说起了病愈以后。

只是浅浅的提了一句。

“很快,这宫墙就锁不住朕了。”

方霭辰骇然,他看向她,他嘴唇张开又合上,最后是深深的沉默。

她在故意告诉他,关乎于她的未来。

冬季,风是冷的,刀子一样刮在苏衾脸上。她平静地喝完最后一口热汤,在方霭辰默默凝视的目光下,伸出手,歪着头,露出今天最真心的微笑。

“来,为朕诊脉。”

求生,是她眼中贪婪的欲*望。漆黑、吊诡,又克制、礼貌,她抬眼,凤眼一斜,方霭辰就只能屏住呼吸,不敢言语。她白牙一露,下一刻就能吐出决定人生死的话语,这个皇宫里的血雨腥风,全数是因由她。

而她没告诉别人,只告诉他一人,她将来的归宿是在哪里。

方霭辰于是明白,他心中陡然升起了小小的欲*望,那欲*望源自于医者本身,源自男人本身。他曾想治人身,如今,他望进她的眼底,他告诉自己,他想要治她的心。

残酷暴戾的陛下,会因为他收敛脾性吗?

他试图从她的眼中得到答案,但他只看到了她眼中漫溢而出的笑意。

最终,男人将两指落在了她的腕上,触指温热。

她的脉搏在他指尖,滚入他的心间,方霭辰很久才道:“陛下,若……”

皇帝向他看来,唇角微笑不变:“方崖香,你想说些什么?”

那一句话终于说出口,他含糊其辞,只这么说:“臣希望陛下,少伤人少杀人。”

陛下的手离开他的指尖,她欺身,从上至下地凝视他的脸,她居高临下道:“方霭辰,你以何种身份和朕说这话?”

是冬日,他们在皇宫中亲密相处多日,见识过秋末叶落,也即将见到京城雪落。

她瘦白锁骨,从站立时露了些许,苏衾沉着地觑他,她眼中有着方霭辰看不透的情绪,她的手指从他的额角划过,直到他的唇边,他的下巴。

她翘起唇角,露出孩子气的,顽劣的笑意,她揉过他的唇,用劲十分大。方霭辰居然没有躲过,也许他根本不想躲避。

他们心知肚明,他们沉默不语。

清雅容颜,落在苏衾眼中,是极为诚恳极为温柔极为动人的模样,这位医者,稍稍袒露些许心思。

“以方崖香的身份。”

亲近之人喊他做“崖香”,陈老这样喊他,苏曜这样喊他,苏衾为了亲近他,也曾这般喊过他。

如今,他施施然,温吞吞展颜一笑。他不动,只听闻苏衾胸腔一声闷哼,她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是极为愉快的。

苏衾说:“是,崖香。”

“既然你想看朕这样做,那朕允诺。在你仍旧在宫中的时日,朕答应你……”

“为你,不伤人,不杀人。”

方霭辰眼中涌动着的情绪,在这刻弥漫成冬日升腾的雾气,雾气之中,朝阳东照,光芒万丈。

他从容一笑,清雅脸上,有着快乐而坦然的光彩。

苏曜归京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皇宫。

他从方霭辰传来的消息得知,皇帝苏卿的身体已经大好,只需半月就能好起来。

这个冬季也就差半月结束。

红墙白雪,金碧辉煌。

今日,皇帝依旧没有上朝。

苏曜知道时,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他往苏衾的寝宫走去,就听到了宫人的低语,很轻微很小声:“自从方太医入宫,陛下的脾气就好了很多……”

“是啊,宫里也没有死人了,上次惹恼陛下的宫女好像只是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哎——”长叹一声后,宫人惶恐不安道,“不知道等陛下痊愈,方太医离开皇宫,陛下的脾气会不会又……”

“嘘,隔墙有耳。”

宫人最终止了声,在转角看到苏曜大刀阔斧走来时,浑身一震,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佝偻着脊背,瑟瑟发抖。

苏曜一言不发,没有多说什么,让这两位宫人离去了。

他往那寝宫方向看去,只能听见风声阵阵,看到空中雪花飘落。

男人身穿玄衣,风尘仆仆,他往宫殿走去,眼神淡漠。

宫殿里,属于皇帝曾经最爱用的檀香早就换成了沉香,明黄帐子里,年轻的陛下卧在里头,借着天光看书。

雪是白的,少女的指是白的。

窗棂开着,有雪花细细碎碎落进,红梅早已经开了,此时被雪花压得摧残,花瓣卷着雪,砸落在宫殿里。

她好似不再那么畏寒了。就这么坦然让窗户开着,自个儿穿得厚厚,十分惬意地在床榻上,卷着被衾看书。

书是前人游历。目力绝佳的苏曜看到书封,那是前朝游人见闻的合集。他年幼时候曾经读过,觉得甚是有趣,还与母后说过想要在成年以后游历山河。

但那稚愿最终搁浅,他后来进了军中,手握刀枪,染满鲜血,权力欲*望,使他再没有拿起那些的勇气。

她未曾听得他的脚步声,那雪白手指细细软软,划过书页时,手腕上的沉香珠子就露出来了。

很美的一隅风景。侧脸姣好,少了最初的稚嫩感,短短数月未见,她浑身上下的气质都变得更加细腻入微,眉峰微蹙,唇角紧抿,瞧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但那俏丽、美艳,从她的凤眼中露出,从那柔白指尖流出,她的面容在天光之下,莹润而生动,这样的美人,怎么能看出她是那个无数人惧怕生畏的残暴皇帝?

红梅花瓣被风卷着,卷着,落在了皇帝的明黄帐子上,雪花早就被地龙温度融化,那花瓣儿幸运,没在这殿内化了,而是落在了这王朝最尊贵人的衾上。

匆匆一眼,苏衾捏起来那梅花瓣。细细打量,很快又了无生趣地揉作一团,丢在一边。

苏曜禁不住挑眉,他靠在宫门不远处,不让林进宝为皇帝报他的来临。他双臂拢着,平视她在明黄帐子里的一举一动。

林进宝喏,垂首不敢再看。

皇帝慢慢吞吞地翻书,她嘴里念着什么,苏曜缓步走了进去,这脚步声此时才被她听到。

但她头也不抬,随随便便就喊道:“崖香,你来了。”

五字出口,没能得到方霭辰的回应。

苏衾这才惊觉有什么不太一样,她急忙抬头,就见苏曜阴晴不定地看着她。

“皇叔?你来了怎么不让林进宝报一声?”

她沉下声音,很不悦地看向林进宝,苏曜为他解围:“臣让他不必报。”

胳膊掰不过大腿。苏衾撇撇嘴,不再说了。

她近日心情不错,尤其是在方霭辰的态度渐渐清晰明了,她的所作所为都得到回报以后,那些愉快很自然地流露出。

放在苏曜眼中,那就是,她一听到“方霭辰”的姓名就忍不住微笑,目中的欣悦并非作假。

苏曜心下冰冷,他走近,就看到她把书给合上了,看起来不太想和他说什么关于这书的话题。

她先说:“皇叔,朕将要痊愈,你待何时何日,要朕让位?”

苏曜:“何时能痊愈?”他的关注点在此。

少女诧然望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居然会关心她,嘴上依旧冷淡淡:“半月后,冬天过去,春天来临之时。”

“听闻陛下最近静心养性,不曾随意杀人?”

“对,”她答得倒是爽快利索,“方医者说这样肆意杀人不好,朕想想也是,便动心忍性,不再随意下旨杀生。”

苏曜从她的肩胛骨看到指尖,再看到被下隐藏的足尖。

她依旧是瘦的,白得明晃晃,比这雪光还要透,柔软指尖落在书封之上,有一种脆弱、安静之感。这多日来未曾杀人伤人,她的眼里,那血光淋漓少了许多,但并没有消失。

苏曜是何等人,他一眼就瞧出,她是改不掉的。她只是将那些情绪压下,藏得严严实实,不给人瞧——错了,只是单单不给方霭辰瞧而已。

她是为了什么?为了方霭辰,所以不想杀人?

苏曜这么想,他觉得可笑,何时一个流着燕获帝血脉的后人——一个残酷、冷漠的帝王,会为了一个普通男人……

他顿住了,蓦然看她,只能从她眼中看出隐忍与乔装,她提起方霭辰时分明快乐,对外人的残酷杀意被老老实实地包裹在所有温柔下。

一个男人啊。

在宫中的岁月里,陛下的身边何时出现过像方霭辰那样温柔可亲的男人?

怕是从没有过,毕竟她这前半生,身边出现最多的只有宦官、宫女,对她好过一丝一毫的恐怕只有张婉——然而她也是对她最坏的人。方霭辰这种,便是他作为他的友人,都会觉得他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方霭辰闲云野鹤、不慕名利,从没将他给出的权力、金钱放在眼里,最初他留在他身边,目的很简单,只为报恩而已。五年时间,已经够报当年救命之恩,方霭辰没有离开京城,留在苏曜身边做手下,只是因为他如今孤身一人,毫无去处,索性就留下。

所以,若是他们二人相互有意,他能做什么呢?

苏曜冷笑一声,到底没有说出什么,他定定看她,和气道:“陛下,关乎让位之事,待您病愈了再提。”

苏衾懒洋洋地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她不掀开被子,也不打算起来。就这么姿态不端正地在他面前,对着他的眼,问他还有什么事情没有。

苏曜其实没有话可以再聊的了。但他想了想,说:“陛下与方霭辰……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皇叔,你在说什么笑话?”

她失笑,“朕和一个男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声线稳稳当当。她从容不迫,书被她拿着,目光望向窗外飞雪,风大了起来,春节就在半月后,她期待的康复即将来临,那让她感到快乐。

“倒不如,说是……一见钟情。”

像是玩笑,像是自语。苏衾说出口时,还微微翘唇,她的眼中光芒万丈,带着深深的野望。

那野望,是掠夺,是侵占。苏衾想要方霭辰,用劲一切手段,她都要将这个人留在身边。

苏曜完完全全愣住,他没有料到会从她口中得到这个回答。他吞咽喉结,面带冷色,哑哑道,“陛下,您与他相差十四岁。”

十四岁,是问题吗?

当然不是。

更何况,苏衾哪是抱着真情实意去看待男人的。这个世界,她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她的身份,她的性格,都告诉她,一切只是为了自保,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她歪了歪头,故作天真烂漫,笑出两弯月牙。

年轻美丽的君主,艳色显露,她锋利而苍白,淡光掠过眼瞳,掷地有声道:“那又如何呢?”

这话,说给的对象,不仅仅是面前的苏曜。

还是……按照时间,应该是这个点给她送药的方霭辰。

把握时机,做出每一个有可能让方霭辰偏向于她的决定。

苏衾漫不经心想,她应当做到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势必要在这半月里,达成了。

只是,很奇怪。

苏衾困惑地看了一下面前的苏曜,她为何觉得他看起来阴晴不定,目露沉色,那目光剐在她身上,就像是想要把什么咬破吞噬入腹。

她惹恼他了?

苏衾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随随便便地把情绪收拾好,心说何必再想,他只是一个未来将要继承皇位的皇叔。她与他之间的交往,在皇位让出后就淡了浅了,她不必再思虑。

……

宫殿外。林进宝长喊“方太医到了”。

方霭辰微微垂眸,往殿内走去。

他嗅到了沉香袅袅,听到了皇帝温凉声语,看到了雪花飘零。

冬,雪下得越发大了。

方霭辰对着苏曜、苏衾行过礼,在苏曜的沉默之下,听得苏衾软软唤他一字“崖”,又慌张住口,正经起来,故作客气道,“方医者,坐罢。”

她一鼓作气喝了药,药凉得正好,温温的,入喉一点儿也不烫。他每回都这么恰好,药碗旁边还有一枚糖,正是她之前讨要过的。

她伸手将它含入口中。

甜得经不住微笑起来。

那笑,终于是孩子气十足的了。天真无邪,有着柔软、安心,她一面鼓鼓囊囊含着糖,一面伸出细白手腕,示意他为她诊脉。

他稳稳握住她的手。两指温热,他低语着什么,苏衾听着听着就笑起来。

苏曜的脸色,愈发阴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感冒发烧手被割(伤口快结痂了,倒还好),就是感冒让人头昏脑涨。

请假什么的多在微博,接下来几天希望能保持更新状态,12月恢复6k更新。

希望大家祝我身体健康(。)

上一本写到快结尾的时候也是这样,病到差点写不下去,希望接下来的日子对我好一点。

章节目录 63.反派女皇(14)

天寒地冻, 雪地料峭。

御花园里的树枝挂满了雪, 宫中凄凉寂静,这一脚墙上, 一只黑猫咪呜地游曳掠过,留下一条细长的身影。

梅花抖落, 黑猫咪咪, 这一角凄清并不影响独属于两位公主之间的怡然。

两位公主在雪中煮茶,亭子里温馨惬意。

昭暖对着昭柔温声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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