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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啦,还是六千字!我超棒的!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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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到我这里坐,你身上都挂满了雪花, 抖一抖再喝茶。”

昭柔笑嘻嘻地把袍子带解开了,她热腾腾、甜蜜蜜地伸出手来抖落一身雪花,然后走到皇姐身边,亲昵地拥住她的手臂, “皇姐,来给柔柔尝一口糕点。”

昭暖点了一下她早已经凑过来的脑袋,把糕点喂进她的口中。

昭柔一口口吃掉香甜可口的糕点, 趁着昭暖没注意, 又拿着烫口茶水将要一饮而尽。昭暖惊了惊,夺了下来, 笑骂一句:“要烫坏舌头的!”

昭暖公主生得美丽, 一双凤眼与宫中仅剩的两支燕获帝血脉如出一辙。只是,她眼中的光芒总是柔软和煦,对着昭柔时极为温暖, 笑颜动人,就连责骂她时,都显得那么可亲可爱。

“你这个——”昭暖怕她烫着,捏着她的鼻尖,带笑带骂着:“坏家伙,烫着了?”

昭柔被她拦得及时,嘴唇只是烧了一下,她吐着舌头,仿佛一只小狗,可怜巴巴地看向皇姐,撒娇道:“对唔住,姐姐给柔柔吹吹吧。”

昭暖掐着她的下巴,温柔地给她吹气,她们之间年岁其实相差不大,但是宫中相依为命的日子久了,她不自觉就将自己往长姐的位置放。宫里那些早就嫁人的公主们,对皇帝避之不及,从不会想要回到皇宫,她们这两位未出嫁的公主又是宫中年龄最小的两个,母妃都已经过世,这一生前半部分都是相互依靠着的。

少女垂首,对着露出粉舌的少女吹气,她眼波温柔,姿态从容。

苏曜从不远处瞥见这一幕时,听得身边苏衾冷不丁悠悠道:“皇叔,你瞧,她们之间的感情有多亲厚。”

说时语调平静,她没有太多情绪,只是翘着唇,笑眯眯的。目光擦过那一只在宫中四处游荡的黑猫,黑猫警觉地拱起身子,发出惊吓后的低低咆哮声,它身上的毛发全都竖起来,瞧着有几分气宇轩昂。

苏衾懒洋洋,示意林进宝给她把那猫抓住:“朕要仔细瞧瞧这只猫,怎生的这般黑?”

苏曜与她到这里,原本只是想要谈谈他离京以后发生的事,却不料从一开始苏衾的心思就被那只黑猫勾走,从寝宫走到这宫中角落,她步履匆匆,毫不停留。那猫也有灵性,在宫中这一角落,仿佛也为那两位公主之间的温馨动容,很是骄纵的留了半晌。

林进宝喏喏,应了。苏曜无语地看着苏衾一脸兴奋地瞧着那黑猫躲避人类,这动静大,那两位公主察觉到,都是一惊,忙起身拜两位的到来。

“皇兄,皇叔。”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

昭柔躲在昭暖身边,小心翼翼地看他们,昭暖温声细语地询问,也很是柔柔的语调,她牵着身边妹妹的手,凤眼里流出不安情绪来。

苏衾笑容不变,这笑容其实是很漂亮的,但是放在她身上,莫名其妙就让人觉得有几分冷漠无情。

两位公主瑟缩了一下肩膀。

她答:“没什么,跟着猫来的。”

苏曜却答:“见雪景好,与陛下同游。”

苏衾怪异地望他一眼,客客气气对两位公主道:“你们继续喝茶,朕就是随便看看。”

猫最后还是被林进宝抓进怀里,他被这野猫挠得呲牙咧嘴,苏衾笑着伸手要去摸那猫的皮毛,苏曜拦下她:“挠人,莫碰。”

她的手腕被他握在掌心,灼热的体温,苏衾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头,到底没说什么,她松了手不去碰了。

黑猫很精神地在林进宝怀里,支棱着两只聪明耳,怒气冲冲地露出尖牙,要扑上来咬人。林进宝没有抓住它,便让它有了机会,它蹿得一下,就要扑到苏衾身上。

昭暖、昭柔都吓得喊出声来。

苏曜就在她身边,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过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那猫扑得一下,倒是站得稳,只是脸颊划过一道,雪色融融,她的苍白脸上落下一道潺潺血线。

出乎意料,她稳稳地将那只作了孽的猫拽住了。苏衾拽住了它的尾巴,眼中沉色阴郁,她舔了一下唇,那条血线滚落,珠子一样,殷红在雪地之上,竟然有几分像是梅花。

黑猫被她一拽尾,居然颤了起来。苏曜分明看出她没使出多大劲儿,那猫的气势早已经弱下来。猫哀哀叫着,他面前微笑着的皇帝把猫收拢,她不记前仇地把它搂进怀里。

“陛下……”林进宝脸色苍白,胆战心惊。这回就算是苏曜想要保下他都难了。

将猫脱手,扑到皇帝脸上,实在是无可饶恕的罪。

苏衾只轻飘飘看他一眼,“自己领杖子去。”没说几下,她的注意力全在了手上怀里的猫咪。

猫是野猫,乌黑发亮的皮毛,眼睛是黄澄澄的,呲牙咧嘴时候很是吓人。它在苏衾怀里颤颤的,胡须一抖一抖。

苏曜紧紧皱眉,喝声让林进宝去请太医为皇帝处理伤口。受伤的皇帝却一点也不在意,她用手指揩了揩面颊,望那血迹一眼,深深笑了。

笑意很浓烈,她面容精致苍白,凤眼斜斜,懒洋洋说:“让方霭辰来,这是不是他一直想找的那只猫?”

苏曜的背脊猛地僵硬,他听得苏衾软软喊着怀里猫:“这野家伙,怎么偏偏让他喜欢上了?”

听来是她为了满足方霭辰的某种期望才想要的猫,甚至不惜被划破伤口,也浑然不惧。

不闹不怒,她平静的面色在方霭辰匆匆赶来之时,才变得奇特起来。

“这是你上回看到的猫?朕听你一直说想找……”

方霭辰的目光在看到那猫时,先是惊喜,再看到陛下的面颊时,那惊喜变为了惊吓:“陛下,你的脸?”

“猫崽子划拉的,给朕涂点药就好。”

苏衾感觉到方霭辰心中的震动,她不易察觉地吸了口气,面上的血线变得冰冷,衬得她愈发唇红齿白,她心说,还好记得上回闲聊时,方霭辰提到的宫中野猫。

说是宫里有一只野猫,和他年幼时候陈老给他送来的玩伴长得极像。她问了那猫形态,知道是一只浑身乌黑,毫无杂色的猫,眼儿是黄的。

今儿这一遭遇上了,也就正巧抓了。

他恐怕没想过要将这猫给抓了,说来也只是随口闲话,但是方霭辰没料想,她居然真的放在了心上。

这一放心上,还遭了一张俏丽脸蛋。

方霭辰嘴里话都凉了冷了:“陛下,您不是孩子,怎么还这般——”

她安安静静地看他,把猫儿举起来,塞进他的怀里,那猫儿被她一吓唬,野劲早没了,它瑟瑟发抖,方霭辰一时间没抱稳,那猫儿又像油似的要滑出去。

得亏林进宝机灵,又给抓住了。

猫儿呜呜可怜得叫。方霭辰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嘴里说着话,给她涂药。两位公主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为她涂药的动作,那眼神温柔,姿态从容——就像是昭暖看昭柔的目光。

不,不。还是不一样的。

昭暖对昭柔,是长姐的怜惜怜爱与相互依靠多年的温柔默契,而这位医者,对这个王朝的九五至尊,态度却是不该有的暧昧情愫。

昭暖心下一个咯噔,忙盖住昭柔的眼,不准她再看了。昭柔嘴里喃喃:“皇姐——暖暖你在做什么?”

她将唇抵在她耳边:“不要看陛下他们了……”

“那看谁啊?!”昭柔小声气呼呼说,“又有什么不能看的?不就是涂个药吗?”

她心下苦笑:傻妹妹啊,哪是什么涂药啊……

昭暖眼中清明,她将她的身子扯过,不许她再看了,嘴里软软绵绵说:“别看他们,看姐姐吧。”

“乖柔柔,看姐姐。”

昭柔:“……”

“皇姐果然最坏了!”她红着脸,气鼓鼓地斜了她一眼,如出一辙的苏氏皇族凤眼,娇娇俏俏地瞪她。昭暖就禁不住心下松软,她捏了捏她的脸,轻柔说:“我们小心走开……不去掺合陛下、殿下之间的事……”

亭子里,茶冷了,没人再热。

猫咪咪呜呜喊着冤,苏曜怔怔看着苏衾脸上难得一见的真情笑意,他不禁疑惑,那情绪满上心间,令他心烦意乱。

方霭辰的长指在为她涂抹过药后,就被握在了她的手心。他冷冷地看着她展露笑靥,看他紧皱着眉担忧伤口继续流血。

倒像是,他这个货真价实的苏氏皇族——苏卿的皇叔,是个外人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请假没更新,因为身体状况又变糟糕了。昨天缓过劲儿来,更新还是迟了,又是今天凌晨,迟了一个小时发出来。

真是抱歉啊。对不住大家,今天还会有6k更新~

希望这几天完结这个世界,你们有没有想看的新世界,在稳下提出来都可以哦

章节目录 64.反派女皇(15)

于是, 苏曜终于确信,方霭辰知晓了苏衾的性别。

否则, 他怎么会这般坦然地回应苏衾的话语,这般自然地顺从地将手指给她握着——他知道苏衾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所以这种看起来是“断袖”的行为举止, 在她瞧来什么都不是,谁又能管得着她呢?

那一股将要沸腾, 因欲而升腾的独占感——他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外人知道她的性别所带来的满足在此刻发酵变味。

皇帝年轻的容颜在皑皑白雪相衬之下, 犹如一簇明火, 她微笑,短短一瞬间, 就让旁人沉默下来。

到底是骇人,那血线止了, 药涂在肌肤上, 苏衾眨动眼, 寒冷之下, 她呵出一口气, 眼睫毛上落了被风吹下的雪花。

方霭辰沉静地看她,这位年轻的皇帝, 在他面前舒展着动人微笑。

“方医者, 药煮好了吗?”到了又要喝药的时候了。苏衾这般问着,她注意到苏曜的脸色,很是难看,她以为他是在意她与方霭辰的亲近——方霭辰的身份不同, 他是妙手回春,能断生死的神医,她与他在一起,对于苏曜来说,只有弊无利。

……

苏衾是真的没有想到,苏曜会对她抱有什么奇怪的情愫。

她喝着药,方霭辰离开有一段时间,苏曜没能达到今日与她细谈的目的,只跟在她身边,静静地凝视她,面色沉凝。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眼中有多少阴郁与黯淡,那种情绪感染了苏衾。

她喝完最后一口药,正襟危坐问他:“皇叔,你怎么了?”

苏曜看出她心情不错,尤其是在方霭辰关切问过她,并为她涂抹药后,她面上的笑意就没有收敛。在她身上,这种情绪是极为可贵难得的。

谁不知道宫中皇帝是一个残酷暴戾的人?她少有心情愉快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冷冷淡淡地看人看物,情绪最为快乐时,是她亲眼见证血色乱溅,骨肉横飞。

摄政王有着一双很黑很沉的眼,他缓缓张口,那声音从喉腔发出,有种奇特、莫名的克制,他说:“陛下喜欢方霭辰?”

“你觉得呢?”

苏衾反问他:“朕这个年龄,这个身份,是不是不应该谈情说爱?”她将问题抛回去给他。

男人沉默,于是苏衾自问自答:“是的,朕本不该……心生妄念。”她说起谎话来,无比真诚也无比柔软,谁都会以为她是说真话。

“朕……”

“方霭辰知道陛下的性别了?”男人又问。

陛下沉默。他知道答案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曜不知道为何有一种失落感,他紧紧盯着她,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男人伸出一只手,掌纹比起她的要好看很多。深刻、清晰,他的掌心温度灼热,落在了她的头顶。

“你不该让他知道的……”那力气渐渐大了,抚摸的动作也变得僵硬,苏衾听出他口中有着轻微的咬牙切齿,那情绪增长,她陡然心中一个咯噔。

他为何情绪波动那样大?

苏衾不解。她在他抚摸的动作下,感到脊背微微发抖,好似一只幼兽在巨大威胁下颤抖。她瞥见了他眼角的弧度,与她几分相似的面容,那情绪阴郁冷淡,克制晦涩,她能看到他瞳孔中翻腾的欲。

是在企盼着登上皇位那天吗?苏衾以为他是因为即将成为这个王朝的帝王而有这样的情绪,她吸着气说:“皇叔,朕很快就要好了,到时候你想什么时候当皇帝就当皇帝……”求生欲在她的话语中展露,那掌心力道微松,让她感到恐惧的温度终于稍稍离开了些。

“呵。”

苏曜这般清晰地笑了,他蹲下来,与她平视着,他的眼瞳漆黑,唇角弧度上扬,让她呆了呆。

下一刻,他就说:“病愈以后,陛下有什么打算?”即便将皇位视为囊中之物,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喊着她做“陛下”,一点不改变表面上的态度。这也是苏曜最让人害怕的一点。

他心机深沉,很少有人能够看透他。苏衾也不例外,她只能凭借自己的识人能力,企图去看破他情绪之下的漏洞。

他平视她,温声细语,她缓慢地眨动眼睫,锋锐与苍白齐齐迸发,此情此景,她不改过往的漠然与淡定,随口说:“皇叔想让……我,做什么呢?”她第一次换了称谓,在他面前示弱,是因为他暧昧不清,难以理解的态度。

苏衾伸出一点点的试探,企图在这一点动作下,看出他究竟想要什么。

然后,苏曜道:“陛下,臣……想让你像两位公主那样活着。你觉得呢?”

她愕然,匆匆扬起手来,竟然被他这句话弄得有几分哭笑不得:“皇叔,你究竟在说什么?”手还没落下,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握住了。

苏曜是个容颜俊美的男人,他的眉峰很好看,笑起来时候也很好看。

“陛下不羡慕昭暖、昭柔之间的感情吗?她们过得多好,亲密如一,相互扶持,这辈子都是好姐妹……”苏曜喃喃,他的手指与她的交缠,苏衾挣脱不开,他的与她十指交缠,冰冷冷的雪花落在上面。苏衾终于、终于感到那一种恐惧与荒诞源自什么了。

她在心中怒吼,全然未曾想到——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个疯子。他想要……

她挣脱不了他,她憋得鼻尖是汗,她眼里带了水光。

那水光落在他的眼中,是雪花、是梅花,红白交缠,天光云影、湖泊河流,他仿佛都在她眼中看到了。

年幼时候,苏曜想要看遍游历这个王朝,那欲*望纯粹简单。而今,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与过去想要的,所相似的东西。

他轻轻喟叹一声,他说:“不好吗?”

“留在皇宫里。”

他果真猜到她想过离开皇宫的念头——她曾想过诱哄方霭辰与她一同离开,这皇宫从来不是好地方,在她未来失去了皇帝身份后,她能做的事情就只有护住自己的命。她不能保证苏曜会不会在某日给她喂了毒酒,或是纵容谁对她的报复,所以离开苏曜身边,是她想过要做的事。

苏衾口不择言:“皇叔,你松手!你这是做什么?”她的力气从来不算大,尤其是在苏曜的面前,她迟迟才看出他对她存有的欲望,而现在来不及了,他把她牢牢桎梏着,他低语着,神态从容镇定。

最后,是苏衾一声冷笑,终于让苏曜有了思考的间隙。“留在皇宫里,皇叔,你是在开什么玩笑?这世间唯一一个我的兄弟早就死了,昭暖昭柔也不会是我的姐妹——”

这个道理,苏曜会不懂吗?他明明懂得,可他却不说。

男人唇边弧度不变,他深深看她,听到她说他是“疯子”,说他“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伸手揩过她的眼角,揉她气急之下渗出的泪,那双凤眼和燕获帝的如此相似。过去他痛恨燕获帝,也因此痛恨与他脾性相似、长相相似的苏卿,如今他依旧难改对燕获帝的厌恶,对她的情感却因为染上了欲望而变得奇怪。

皑皑白雪,红梅凋零。

苏衾听得苏曜说了这么一句:“我在想陛下。”

“陛下的一切,都美得很。”他笑容愈盛,他将她的手指揉在掌心,用话语来牵制她,他告诉她:“陛下喜欢方霭辰啊……”

“真是不巧,皇叔不太想在陛下的眼里看到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3000左右,凌晨发出去,大家可以不要等。明天一早起来看吧

章节目录 65.反派女皇(16)

冬夜。

寒星点点, 帐内通明。

苏衾望着不远处的香炉,默默地抬起手臂,她将一樽酒杯掷落于地, 酒液飞溅, 她的眉宇有着阴沉与怒意。

林进宝垂头低首,不敢看她。

整个殿内, 只有他这么一个宦官被容忍着允许留下,苏衾斜了他一眼,冷着声问:“秦王今夜又要来宫中?”

她已经将苏曜从“皇叔”唤到“秦王”,连一点点亲近都不肯再有。

已经是深夜时分。林进宝低声下气道:“陛下,奴婢未曾听……殿下要前来。”

“哦?你不是他的狗奴才吗?怎么你也不知道?”苏衾挑眉, 冷笑连连,她目光漠然, 从殿内刮到殿外。雪已经没再下了, 这天气恼人的很。偏偏雪不够大, 拦不住苏曜进宫的脚步。

她气愤懊恼地想着, 嘴里阴阴骂到:“秦王这个疯子……”

林进宝不敢听,不敢说。他把脑袋深深地埋在胸前,做了个木头人, 当自己的耳朵是割了的。他两股战战, 只想着近日来摄政王苏曜常常进宫,不知何意,在皇帝的寝宫呆很久——他倒是常伴左右,也未曾见他们之间有何举止不同。

可是皇帝日愈暴躁却是事实。

新的一年快要到了, 冬月时分,红梅被雪花砸落在地,枝丫上有着厚厚的白,透过那点白,红意就显得可贵美丽了。苏衾托着下巴,嗅着空气里的酒味,垂下眼帘。

她今日已经喝过药,方霭辰没能察觉到她与苏曜之间的波涛汹涌,他一如往常地为她煎药,为她带来糖果。苏衾吃了,苏曜在下朝时看见,唇边就浮起了令她胆战心惊的笑。

方霭辰恐怕不会想到苏曜心中在想些什么,他满怀柔情地看着她时,绝对不知他的友人、这个王朝的摄政王在看着那日愈康健的皇帝,眼里燃烧着怎样的火。

苏衾闭了闭眼,她从帐子里出来,踩着地上软布,苍白脚踝一掌可握,青筋浅浅。酒液摊撒一地,她轻轻呵出一口气,回忆起那日苏曜对她说的话。

她得知苏曜对她心存欲念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骂他是“疯子”。旋后试图挣脱,而苏曜……

他没躲开她的推搡,也没有反驳她的怒喝,只是说了一句:“陛下觉得惊奇?”

谁能不惊呢?一个叔叔,居然对他亲生的侄女心存妄念!

他是有多罔顾人伦,才会觉得这种事不足为奇?苏衾咬牙,恨恨地想着,她回答:“皇叔以为如何?朕、我……不该惊吗?”她连自称都混乱不堪,瞪着他的目光如炬,她惯来草菅人命,不当人是人,却在这种人伦道德上难以启齿,羞恼到耳边浮红。

苏曜就经不住笑了。他指了指她,深情问她:“陛下知道自己生得好看吗?”

苏衾呆住。

他于是点头:“猜到了,陛下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吧?”

“这辈子以男子身份活着,张婉也一定恨你过人的样貌,生怕你长大了因样貌被人怀疑……所以不告诉你你究竟有多好看……”他怜悯地看她,伸出手指摩挲她的下巴,那目光沉沉,欲*望、暧昧,还有凌驾于这些情愫之上的温柔。

男人用着低沉悦耳的声音,一字一顿地把他眼中看到的她,告诉她:“陛下非常美,皇叔这辈子没有见过比你还要美的人。”

凤眼冷凝,唇色青白。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被他扶稳了,男人听得她从胸腔里憋出来的气愤:“皇叔!”

他的形容太过亲昵,犹如爱侣之间的密语,她难以忍受地蹙眉,心说她怎么可能听得下去——那是同一血脉而出的叔侄,他能够发疯,而她不能够。

苏曜置之不理,他继续说下去了。

“方霭辰也是喜爱你的……我敢确信,他定然是因为陛下长得美,才会对你纵容。”

“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会轻易放下心防,对人温柔体贴的人……我一位下属的妹妹爱慕他,为他洗手羹汤,为他……但他不为所动。”

“只有陛下啊。”

苏曜倦倦笑了,他的眼神乌黑而沉静,掠过她柔软的眉峰,刮过她妩媚的眼尾,留在了她苍白的唇瓣之上。

他说:“皇叔又怎么会不喜欢陛下呢?”

说得轻巧惬意。他一点不顾及她的感受,张开手掌拍拍她的膝盖,他蹲下来时,足以平视姿态慵懒毫无骨头的她。

“臣确信,若是陛下一出生就以女子身份活着,而陛下的父亲一定会将你当做珍宝宠爱……”

这前半句话温柔到极致,后半句话却又冷寒漠然。

“臣那兄长一定会将你当做最好的棋子,不管是送给邻国联姻还是嫁给信赖的大臣……”

他说着,笑意不减,就这样轻松地在短短几句话里把她惊到眼睛溜圆。

“所以陛下想过离开皇宫以后的生活吗?”

“陛下想要恢复女子身份吗?”他的目光试探地落在她的身上,在她恶狠狠瞪来以后,失笑两分,从容不迫地答:“冬日还能掩盖的住,春天呢?夏天呢?陛下比我清楚,女子曼妙身姿在宫外会带来多大麻烦,不是吗?”

“……”

“所以,乖乖留在皇宫,哪怕是在臣当上皇帝以后……乖侄女,你没有更好的去处了。”他分明知道她是可望不可即的,哪怕他再怎么发疯,他也不会做出什么实质性行为来满足自己。可苏曜知道,他虽然能够忍下所有欲念,却不能忍受她离开皇宫。

摄政王漫不经意,他心下自语——这般漂亮的美人儿,就该养在宫里,不是吗?

就像昭暖、昭柔一样。只不过这两位公主是自愿留下的,而她……将会是被他强迫留下的。

苏衾已经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这些天,苏曜常常往宫里来,详细问方霭辰她的病情如何,甚至比她还要关照她自己,弄得方霭辰都有时候呆住了。

方霭辰也不敢相信这会是向来对她厌恶至极的摄政王会做的事——

什么看药方子,问她看什么书,想做什么想吃什么……诸如此类的言行举止,数不胜数。

苏曜做起这些事情来,也许是本身带有冷硬气质,他自战场而出,一身铁血,苏衾总疑心他会在下一刻斩落谁的头颅。她畏惧他的亲近,苏曜自然也察觉的到,他却一点也不收敛,甚至变本加厉,在她的寝宫流连,拿着折子在她宫里批阅。

昨天深夜,苏曜足足批了几十本折子才离开。苏衾在殿内只好也跟着不睡觉,硬是熬了好久,才在他离开后安心睡下去了。

也不知道是苏曜觉得无话可聊还是怎的,最近他居然准备手把手教她如何看折子——所谓的教导治国之道,成了他们之间相处的唯一方式。只可惜如今太晚,苏衾早就没有想要当皇帝的念头,她恨不得马上把这王朝的摊子还给他,随后逃之夭夭。

这皇宫里,能感受到他们之间不同气氛的,恐怕也只有很是迟钝的方霭辰。可方霭辰又哪能想到苏曜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以为是他终于觉得可以不计前嫌地关照皇帝,还很是欣慰,在给她端碗端药时,温温柔柔说她要好好养身体,不要辜负大家的期盼。

苏衾心里的燥火一天天地烧起来。

她在殿内来回走动,走了半晌。今夜苏曜没来,打更声响了,林进宝斟酌着言语,关切对她说:“陛下,去睡吧,殿下今夜可能不会再来批折子了……”

林进宝心里以为,苏曜是故意在苏衾的寝宫里批折子的。不管是故意让她不好受,还是想要教导她什么治国之道,总而言之,都是带有目的性的。他说着,又试探性地看了看苏衾,见她脸上表情终于轻松下来,不再乱走动了,“行,今晚终于不来叨扰人了。”

她爬进被子里,让林进宝滚出去,裹挟着困倦与不安,睡下去了。

却没曾想到,睡下去以后,宫殿外还是迎来了不速之客。

苏曜今日没让林进宝去御书房拿折子,他孑然一人前来,走近林进宝身边时,宦官嗅到了酒味。林进宝猛地想到,今夜摄政王殿下好像是与从边疆而来的几位将士喝酒了……

他喝得大概有些多了,神智却还清楚,记得要来宫里。

林进宝心下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低语:“殿下……陛下已经睡了……”

陛下巴望着苏曜别来,自从时间一过,就上了龙床飞快入睡。他今夜来,见也只能见到陛下的睡颜了。

苏曜轻飘飘问林进宝:“陛下最近杀人伤人少了?”

林进宝:“是……陛下在方太医的劝说下,已经不那么杀伤人了。”

这话问过不止一遍,但醉酒的苏曜却又问了。

他眼睫浓密,脚步稳稳,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龙床上的少女翻了个身子,嘴里咕哝两声。

苏曜便笑了。他走上前去,未曾翻开帐子,只透过一点点的光,一点点的缝隙,凝视苏衾埋在被子里的侧脸。

是少女该有的模样。她先天警惕,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领口扣子都不曾解掉几枚,那流丽的眉,苍白的唇,还有那双睁开时冷漠刻薄,闭上时仿若孩童天真的眸子,都在微光之下,令苏曜感到喉间热火滚滚。

他吞咽喉结,发出轻微的笑声来。

下一刻,伸出手指,碰了碰她柔嫩的脸颊,突如其来,苏曜在这个醉酒的冬夜,想起了那几乎不可能的可能之一。

……若是,当年真正的苏卿没死,她会是怎么样呢?

恐怕会是个被宠爱在手心里的公主,被她的弟弟当做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或许这两个孩子还会同仇敌忾地讨厌上他这个皇叔——在那贼心不死的张婉被他砍下人头后,他定是会不管不顾这两个孩子的,尤其是真正的太子苏卿。他想,那么这个小姑娘会怎么样呢?

她会不会和昭暖昭柔那样亲密地当姐妹,还是只和自己的同胞弟弟相依为命?

苏曜猜是后者,因为她的性子孤僻,又从来不喜欢多施加什么情感给外人,她能够接受的亲人,恐怕也只有那个同胞弟弟了。

男人的目光变得恍惚起来,他弯下腰,在她的额头上碰了碰,用掌心。是温热的,带着沉香气味的。

他的目光扫过那两串在手腕上的沉香,又不期想到:若是她是真真正正的公主,她会喜欢上怎么样的男人呢?

她要是愿意嫁出去,也一定会找一个对她温柔对她好的男人。苏曜想着想着,突然之间,呆住了。

他已经在这短短时间里,想过若是她为公主,她那一生会遭遇什么喜乐哀恸,只是想啊想,却忽略了一个最为重要的点。

——即便是醉酒幻想,苏曜也依旧不知道,床榻上这人真正该有的名字是什么。

她只是一个借了同胞弟弟姓名活下来的……假皇帝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在意了所以会胡思乱想。

会虐皇叔这个坏蛋蛋的。

章节目录 66.反派女皇(17)

方霭辰给苏衾开了最后一副药,并说, 她很快就能够迎来与常人无异的生活。

说这话的时候, 他眼眸含笑,很是宽慰地碰了碰她的手背, 成年男子的手掌温凉,落在她的肌肤上, 带来的是与苏曜不同的感觉。苏衾没有躲开他,她说:“与常人无异的生活?”

他没说的是, 除却来癸水、天寒地冻、酷暑难耐之时, 她的身体会有重重反应。只是如今尚且看不出而已。

但他们心知肚明这句话背后还有什么。苏衾发笑, 她从容地低头揉了揉被暖炉烤得热热的手指,在方霭辰的错愕之下,伸手握住他的, 她深情款款地说:“崖香会帮朕的吧?”

苍白面颊,漆黑眼神。她有着动人美貌, 就这样大喇喇地展示于世人面前, 定定望着谁,那目光能把人吃下去。

“天冷的时候,朕忧心自己腿寒打颤, 天热的时候,朕忧心己身冷汗涔涔……只有崖香才能帮我……”为求生,她连在他面前的尊贵自称都不要了,嘴上说着祈求的话,眼中的光芒却是那种毫不退缩、毫不可怜的, 她犹若一只自知有多迷人的幼兽,仗着宠爱纵容,露出狡黠模样,渴求别人的无私帮助。

方霭辰奈何她不得,他道:“陛下,臣会帮你。”

六字一出,苏衾彻底放松下来。她望着他清俊容颜,那双眼睛里含着波光粼粼的笑意,他白皙秀雅的指尖落在了她的额头,他替她抚过一丝碎发。她知道他喜爱她,从男人的角度来爱她,而她只为求生,便毫无愧疚之心地向他索求。

但其实,苏衾也给了方霭辰他想要的东西。

两人在宫中相处的时日多过数月,这期间苏衾因一时兴起与他同醉过。她的这具身子酒量不大不小,算不得有什么厉害,但方霭辰的酒量也不错,只是他喝酒以后就有一个小毛病——那就是他总会很容易被套出话来。

苏衾在喝得脸颊微红之时,笑眯眯问他:“崖香想要什么?朕能够给你什么作为回报?”

她知道或许对他而言,她对他的“喜爱”“特殊”足以充当回报,但她心知这些都不是真实的,都只是她装出来的——就算她确确实实认为方霭辰是个好人,对他有着旁人没有的好感。可那远远不够,他给她的远比她给他的多。于是苏衾想,若是他有什么想要的,她一定尽全力替他要来,讨来,也算是全了自己“平等交易”的心思。

但方霭辰的回答却格外有趣,彼时,他温吞吞笑着说:“已经足够了。”

“陛下听臣的话,不伤人不杀人,就足够臣十分欣喜。”

……

苏衾便想,在方霭辰面前,她一定要努力掩饰本性,那属于皇帝苏卿的沉疴,那属于皇帝苏卿永不能够治愈的残暴不仁,她要试着隐藏。

至少,在她有信心让他永远留在她身边以前,她都要这样做。

年关将近。皇宫上下都开始准备迎接新的一年,御膳房也如火如荼地布置年夜将要的佳肴。皇帝每一年都不管这事,她对口腹之欲没那么看重,也不在意年夜饭究竟如何。

只是今年有些不一样。

方霭辰没离开皇宫,他也和苏衾一样,这一生亲友伶仃,只不过他还强点,至少还有几个友人是挂念他的。皇帝没有,她实在可怜又可恨,父母去世,无亲近姊妹,这么多年来残暴不仁的形象深入人心,她的两个姐妹都只敢在她面前低着头唤“皇兄”,然后很快逃之夭夭。

大年三十。京城下了今年最后一场大雪。

苏衾穿着厚厚的裘衣,素着脸,望着席下众人。

两位公主在低着头,没有说话。苏曜在她身侧,这一桌就只有四个苏氏皇族,那些嫁出去的公主们,不是托病没来宫中拜访,就是和夫家共度春节。

苏衾没那个闲工夫让她们再来皇宫,她不想为难人,瞧着席下昭暖昭柔小心翼翼的样子,她撇了撇嘴,聊无趣味地示意可以吃了。

宦官尝过每一道菜,这些菜才能入皇帝口。苏衾没让人服侍她,她自己拿着玉箸夹了几口菜,吞入腹中。

她吃了个半饱,这个皇族家宴的最后,她又拿起酒樽,和颜悦色地与昭暖昭柔等人对饮一杯。

她们不敢违抗,喏喏地抬起酒杯,嘴里喊着“皇兄”,便一饮而尽。

昭柔喝得急了,呛了好半天,昭暖一个劲给她拍背,满是忧心忡忡。好在她咳了一会就停了,只是脸上还是浮起了红晕。两个公主平时喝得最多的酒也就是米酒而已。这烈酒入喉,她们就迷迷瞪瞪,不知东西南北。

她见两个公主都要恍恍惚惚,醉得不像样,叹气让宫女把她们送回去。

苏曜与她一直没说话。苏衾是刻意忽略他,只客客气气在两个公主面前喊他“皇叔”,然后便一字不发,冷静地自顾自吃饭。

年夜饭是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的。他们苏氏皇族不同,因为皇帝的父母已然过世,又无后宫,这大宴也就办不起来,她只能和同为孤家寡人的公主、摄政王一起。

这习惯也是一直以来就有的。

从张婉被苏曜斩落头颅后,她跟在他身边地时日,她的旧年总是这样过的。

两个公主走了。夜色渐渐沉下去,皇宫内外皆是灯火通明,苏曜喝着酒,笑吟吟地看向苏衾。

他的面容在烛光之下,带了静谧而暧昧的色泽。

“陛下,明年新春二月,退位吧。”

这大好日子,苏曜轻巧说出此话,苏衾抿嘴,定定看他,很快答好。

她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内。

少女垂下眼帘,睫毛浓长乌黑,瞳孔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微微一缩。他以为她早在他的殷切劝告下,断了离宫的念头,所以今日没有再提。

把宴席撤下去后,苏曜没有再像过去那样,留在她的寝宫里批阅折子。他居然闲聊起来,“陛下以为,做一个皇帝需要什么?”

“总不会是像朕这样。朕有自知之明。”她随口答,望了望天色,该是方霭辰送药的时候了。她记得方霭辰是孤身一人在宫里,特意在白日嘱咐他带药以后陪她说说话。

她料到苏曜会留下,这正在她的设想之中将要发生的事情。

“朕不是个好皇帝,张太后说过,你也一定这么想,”她极度坦然,摊了摊手,笑容一点点绽放,幽幽明色之下,仿佛是在嘲弄自己,又在嘲弄他问出这样的问题,“秦王才适合当皇帝。”

“不是吗?”

她转了话茬,趁他还留在“秦王”二字的疏远时,指了指那酒,问他:“这酒是哪儿来的?”

“味道不错,不知道以后不当皇帝了,还能不能喝到。”

苏曜:“只要你留在宫中,什么不能喝到?”

苏衾面色淡淡,只“哦”了声,抬手将那酒杯夺起,一口饮入喉中。

她服药无需顾忌是否饮酒,这也就使得她总是在遇到酒液时肆无忌惮。苏曜张了张口,到底没说什么,他看她在烛光之下俏丽的下巴弧度,尖锐冰冷的眼尾,上扬时异常漠然的唇角,他心下微热。

多么漂亮的……君王啊。

斩断她的羽翼,将她锁在深宫里,是苏曜此时此刻的愿景。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在苏衾躲避的动作下,抚上她的眼角。凤眼迷人,眼睫秾丽,她垂下眼帘,似有若无的水光泄露,她颤着身子,幼小无助且茫然地望向了殿外。

宫殿里所有宫人都被使唤离开,林进宝也被苏曜喊去拿新酒。方霭辰毫无阻碍地来到宫殿外,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他原本轻松的神态瞬间收紧。他看到苏衾眼瞳紧缩,眼睫扇动,在背对着他的苏曜看不到的地方,她近乎悲戚地叹了口气。

苏衾伸出手来,忍耐、顺从地被苏曜握住了。她与他,十指相扣,那不该是一对叔侄该有的距离。

“走罢。”

苏衾的目光深深,她耳畔浮红,姿态漠然,翘着唇的弧度与他平时见到的截然不同。

那是忍耐与克制之下的难看笑意。

方霭辰惊觉他一直以来忽略了什么,他感到情绪沉沉地将他压倒,犹如海浪扑面而来,躲闪不及。他听得苏曜愉悦地说:“陛下若是喜爱这酒,臣让人多多进贡来……”

清雅医者喉头滚动,他死死看着苏衾,她笑着说好,客客气气唤“皇叔”。那皇叔却毫无自觉,以亵昵的姿态,违背伦理纲常,借着酒意,低头揉捏她细腻光滑的指尖。

“陛下真美。”喟叹声长长久久。

方霭辰苍白着脸,不忍再看苏衾的反应。

但他还是看了。

明明已经养得很健康的少女,在深夜之下,病态再现,她疲惫又无助地闭了闭眼,唇边笑意渐渐收敛,“皇叔……秦王,你喝醉了。”

苍白面容,漆黑眼珠带了水光。

她难堪地对上了远在殿外的方霭辰的目光。

“……”

其实并不难过。方霭辰的到来也正是在苏衾预料之中的,她果真从他脸上看到了更加深刻的心疼与怜惜。

苏衾保持着面上伪装的表情,哀伤一闪而过。

迟钝的方霭辰终于发现了她与苏曜之间的怪异关系。

苏衾想,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呢?

她能够信赖他,借他的力量离开这个皇宫,离开目的不纯的苏曜吗?

她看到方霭辰清俊脸庞上的难过与哀伤。下一刻,他抿着唇,一往无前地走进殿内,他朝她走来,带着一身雪尘与冷风。

裹着沉香,殿内传来方霭辰清朗而冰冷的声音,他说道:“陛下,喝药了。”

苏曜愣住了。

他缓缓、缓缓地转过身来,而他,依旧握着苏衾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是3k一更,基本就是凌晨加晚上分两更更新。

章节目录 67.反派女皇(18)

苏曜听得一阵凄错迷离之声。

他行走于漫漫长路之上, 花、叶、月, 三物美极, 恍惚的月影从花叶间落下,他低头就能听到玉石零落的声响。怪诞不经的梦境,突如其来地裹挟他,将他拖入惆怅、冰冷的世界。

长路渐渐走着, 薄雾渐渐散去, 一切的风景越来越熟悉。金戈铁马、佛前青烟、皇宫鼎盛, 三景从他眼前掠过。苏曜看见了许许多多熟悉的人, 不管是他手下死过的敌人,还是青灯黄卷以前同伴的小和尚、母后, 亦或者是……撩动心扉的, 皇宫里的那个人。

黄袍加身, 面容苍白。梦境中的少年皇帝, 还是最初见她时的样子。冰冷的眉峰,残酷的笑意,她望着他, 好似眼前空若无物,挑着唇懒洋洋地下令处死宫人。

红血飞溅, 他眼前蒙了淡粉色的雾气。少年皇帝倏忽间又出现在了花叶中,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远远的两只人影,人影憧憧,那两个公主在亲昵低语,而她是这个世上真正的孤家寡人。

细细、凉凉的声线, 从她柔软的喉腔中吐出。她一步步往前走,衣裳滑落,苍白瘦弱到病态的美好身段露出,那一截消瘦的脊骨在月影之下发光,她松开束着自己黑发的玉冠,长发散落,雪背被遮挡,一切都变得旖旎隐秘。

男人觉得下腹发热,他心中有火在烧。

是荒诞到极致的梦境。

他听,缓慢地听懂她早已经说出的话——前一刻他尚且沉溺于女子曼妙的身姿无法自拔,因此迟迟不得入耳,他听到她说:

“皇叔,你在妄想什么?”

“妄想”二字陡然冰冷了苏曜的眼,他冷汗涔涔,猛地从梦境里惊醒。

□□邸中,苏曜翻开被衾,他冷漠地盯着自己的寝裤,潮意残余,男人终于忍不住低骂一句。

待到他一脸戾气地来到书房,门客试探着看着摄政王的面色,提议到:“……殿下,听闻您在疆外的故人来到京城,名叫刘玥,殿下要去见见吗?”

刘玥?秦王愣了愣,旋后想起此人是谁。

是他在边疆多年中,一位出生入死的战友的妹妹。那位战友曾伤了腿,在他带军回京前就已回乡,如今他们也有多年未见。

戾气收敛,苏曜问门客:“她有说什么吗?为何前来京城?”

门客恭恭敬敬:“听殿下的故人说,是她的兄长去世,嫂子恶劣,夺走家中财产改嫁,她只能带着侄子来京中寻亲……却没料到,那位亲戚也早就过世了。”

“无可奈何之下,她在前些时日寻上了王府,说是,望殿下念在旧情的面上,帮扶她们一把。”

苏曜面色缓和:“那刘玥……”他犹记得,他带军赴京之时,那战友的妹妹也才六七岁,如今看来,刘玥的岁数只怕不比苏衾大多少,两人当是同龄。

他想及此,淡淡道:“给她们寻个宅子,让她们住下吧。”

“至于见面,待孤有闲空了,再谈此事。”

门客闭了嘴,不再说了,只是心里却不由想到:继位改朝之时快要来临,殿下又有什么要紧事要做?

他们这些门客手下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万全之策,殿下只需要出个人,就能顺顺利利地登基当皇帝,若是他想要毫无后顾之忧,只需下令一声,就有无数的杀手愿意将那皇宫中的少年皇帝悄无声息地杀死。

但如今看来,殿下却是不愿意动皇位上的那个皇帝。

门客暗暗道:可也正因此,殿下的所作所为才能够赢得他们这些门客的跟从,若不是他心中怀有一颗仁慈之心,与那皇位上的对比明显,他们又怎么会下定决心追随殿下呢?

却不想,苏曜不愿意动苏衾的原因很多,除了年幼时候跟随他的母后礼佛,不愿像他那个兄长燕获帝残暴无情地杀死至亲外,还有一点,是这世上少有人知道的。

这位王朝中权力滔天的摄政王,内心险恶丑陋,他对那皇位上的少年皇帝……心存妄念,心存爱欲。

妄念与爱欲燃烧,在男人眼中化为了乌黑的火焰,他不动声色地隐藏下来,伪装成了最正派最君子的模样。

这个人世间,只有苏衾晓得,他有多么善于伪装,多么……

皇宫内,灯火通明。新的一年早已到来,新春佳节,昭暖、昭柔等人在热火朝天地在自己的宫殿里准备着要做的糕点,她们在宫里的生活算不得自由,无法擅自离宫。

但对于这对姐妹来说,也许待在对方身边才是她们想要的,自由实在不是她们所关注的。

每年到了新春佳节,昭暖昭柔都会做一些糕点,不管是送到皇帝手上,还是宫外摄政王的手里,都算是她们“笼络人心”“施展善意”的手段之一。而今年,她们送的对象多了一位——那多的一位,自然就是拯救了整个皇宫的方太医了。

昭柔甜甜说:“皇姐,我觉得方太医人真好呀,皇帝哥哥都很听他的话,最近真的一点坏消息都没有了。”

昭暖:“……确实如此。”

她若有所思,不想昭柔继续说:“今年我们去送的时候,问问方太医什么时候走吧?”

“希望方太医多留下来,久一点,最好能够治好陛下的脾气……”昭柔双手合十,朝天念念。她的动作逗乐了昭暖,昭暖面有忧色,她半笑半无奈提醒她:“别报太大期望,方太医是皇叔的人,可不是皇宫里的,留得住留不住,全靠皇叔一句话。”

她们听来的消息和绝大多数宫人知道的无差。方霭辰进宫起,大家就都知道他是摄政王送来给皇帝看病的了。虽然不知道皇帝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但她日愈康复,面色红润确为事实,不愧是江湖神医“方圣手”。

大年初二,她们收拾好做完的糕点,兴冲冲地往苏衾的寝宫跑。

大雪还厚厚地在地上,两个公主踩着雪花走到宫殿门口,就看得林进宝给她们做了手势,小声告饶:“陛下在服药,今日心情不佳,公主们还是先别进去了。”

“东西留着奴婢给陛下送进去吧。”

两位公主被吓得一愣,忙点头说好。送给皇帝的糕点被林进宝拿了,而给方霭辰的糕点还没有。

还是昭暖聪明,问道:“林公公,方太医有在宫中吗?这份是我们给太医送的,若是在,烦请公公帮我等送到……”她们没有什么公主的意思,便连自称都平易近人。宫人们都很喜欢这对宫中脾性最好的主子,林进宝也不例外,他点头答道:“方太医确实在宫中,待奴婢送过去给他,一同带到。”

两位公主就要走了。走以前,昭柔性子稍微跳脱了点,她探头探脑瞄了眼殿内的景象,话没多说几句,就白了脸匆匆扯着姐姐要走。

直到远离宫殿,气喘吁吁的昭暖才责备道:“你看到了什么?这么匆忙跑?姐姐快要被你扯断手了。”

昭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发着抖,为自己撞破了一个秘密而感到恐惧绝望。

“姐姐,我看到……陛下抱住了方太医。”她不敢再说下去,昭暖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厉声说:“说什么胡话,不许多说了,跟姐姐回去。”

宫中,这种关乎于皇帝情爱的事,是最不能够说的。更别说这个皇帝还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年过十八都没有后妃的,众人都在猜测苏卿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顽疾,又或者……就只是单纯的龙阳之好。

但后者一直也没有个证据,倒是前者,许多人言之凿凿,认定陛下那容颜苍白秀美,正是亏损样。

如今,昭柔看到了皇帝与方太医的亲近,那个传来传去也没有证据的谣言顿时变得可信起来。

昭暖头晕目眩,她脚步匆匆,带着昭柔就往二人的寝宫去,并决定这段时间闭门不出。

一定要避开这个事,她们才能安安稳稳地活下来。深谙宫中存活之道的昭暖坚定想,她握着昭柔雪白的手掌,望了她一眼,心中却又不期想到她说的“陛下抱住了方太医”……

那会是怎么一副样子?她们的皇兄,居然也有那样的姿态吗?

昭暖不敢再想下去,她抿紧嘴角,责备地骂了两句昭柔。昭柔委委屈屈,哼唧起来,嘴里道:“谁能想到啊,陛下居然就那样明目张胆地……”

等等,明目张胆。

昭暖迟疑下来,她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宫中风雨欲来——认真想下去,更觉胆寒,便是最粗心大意不拘小节的昭柔都有机会看到皇帝与方太医抱在一起,那么林进宝呢?

只怕,皇帝寝宫里的宫人都早看破二人关系,却碍于性命之忧,从不敢轻易乱传。

陛下又是为何要这样做呢?昭暖想不明白,她叹着气,心说,还是顾好她和柔柔吧,其余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可惜了,我还想亲自问问方太医会不会留在宫里的……”

昭柔心大,没一会就又兴高采烈,忘记前几刻还被姐姐骂过,嘴里低落,眼中明亮:“不过没关系,我们回去吃糕点!”

“嗯,回去吃糕点。”

昭暖不自觉地笑起来了。

那头皇宫,皇帝苏衾的拥抱却不止于此。

明黄帐子外,年轻苍白的帝王垂眸抱上了面前男人的脖颈,她将脸颊靠在他的肩窝,疲惫声渐渐,听不出是哭过还是正在哭。

“崖香,药太苦了。”

从前一点也不嫌弃的药,从前能够一饮而尽的药,此时此刻被皇帝忽略在一旁。她说这话时,方霭辰的手迟疑地停在半空,直到她发出叹息声后,他才松动眉眼,伸手抚摸她的长发。

她的身上有他的名字。

沉香,柔软馥郁,那种香气是醉人的。她雪白手腕上的两只沉香珠串,蹭在方霭辰的衣摆上。

男人说:“陛下,有糖可以吃。”他掏出那一把糖。

“还是太苦了。”

苏衾神志清明,言语疲倦,她回忆起那日的尴尬局面,就愈发心梗。

方霭辰第一时间解救了她,却没能缓和他们三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到最后,发生了什么呢?

……是她斩钉截铁地装作昏倒,把一切事情交由给两个男人来解决,才算避开了那个局面。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还有一门考试,周四正常更新,周五的时候正常更新

哎,请假让我愧疚感十足,真的很抱歉

临近考试周(专业课结课),这两天就只能更新3k了,等我过了考试周……(握拳)

章节目录 68.反派女皇(19)

苏曜与方霭辰是认识多年的友人。然而今时今刻, 他们却横眉冷对,气氛凛然。

面容英俊的摄政王对着他相交多年的医者, 缓慢而淡然地扯扯唇角,说:“你都看到了。”

年轻的皇帝昏迷倒下,方霭辰匆匆将她护住,又诊了脉搏,确认身体无恙,只是情绪波动过大才昏睡不醒后, 二人便默契着走出宫殿。

外头的天沉, 惨败的雪花陷入泥浆。遍地冰冷, 明明是年夜饭过后,在场二人却没有迎接新春的快乐心思。

摄政王面色沉凝, 他听到方霭辰几乎是从喉咙里憋出来的那一句话,咬牙切齿,满含怒意:“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

“她是你的……侄女。”方霭辰痛心道,他眉眼沉郁, 目怒火烧,他极度地难以置信,他想着前几刻发生的事,就感到胸腔浮起一阵令人昏厥的痛楚。

为那个无能为力,即便性情再残酷无情, 却依旧掣肘于摄政王,对他的言行不能做出反抗的帝王。

苏曜难得露出几分愧疚,却只是一瞬间而已。他依旧是那个骄傲冷漠的摄政王, 对于欲*望的追求坦然而平静,他道:“所以我不会碰她……”他只是情难自禁而已。

“那先前我看到的是什么?十指相扣,她面上的痛苦与为难——玄心,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方霭辰冷冷地嘲弄笑着,他唤着他的字,多年友人,他从没有这样与苏曜说过话。他们之间的交往若君子,因救命之恩而联系起的二人,早在这几年内成了亲密的友人。

方霭辰虽闲云野鹤,却还是在这一刻为了苏衾与他针锋相对。

苏曜冷下脸,他皱了皱眉说:“……方霭辰,你僭越了。”

“僭越?”

方霭辰喃喃几句,他的目光变得冰寒:“唯有你没有资格同我说这个词。”

“陛下绝不愿意与你有这样的亲近,她当你是皇叔,你又把她当做什么?苏玄心,你幼年礼佛,从青灯黄卷前学到的就是这些?”抛去友人情义,方霭辰扯去所有的温和,厉声指责。他们年岁相近,几年相处,本是极为亲近的友人,可今日,却因为一位昏迷的少女而争吵不休。

苏曜感到被冒犯,他冰冷说:“我何必向你解释?”

他好笑道,说了今日与他的最后几句话。

“她一生颠沛,无人怜爱,而我能给她的有许多……我要的不多,也不做什么违背伦理的事,只想把她留在宫里,多看看她便罢。”

“我是她的皇叔。我能对她做什么?”

他想要转身便走,却硬生生为方霭辰的下一段开口停住脚步。可到底,他还是没有回应方霭辰平铺直叙的话语——

“你能对她做什么?在不知晓她性别以前,你对她做的事是亲手斩落她母亲的头颅,将她带到身边抚养,却多年不愿亲近她,教养她……”

“苏曜,你和她都没有错,皇家是吃人的地方,为权为势做出什么,谁能置喙一二?”

“她杀人放火,草菅人命,谁能说她的不是,因为她是皇帝,除了你,她又怕过谁?她谁也不怕。”

“但如今,你心境改变,又将成为这个王朝最尊贵的人……你能告诉自己,告诉她,你绝不会碰她吗?”

“你会是皇帝,会是这个王朝的君王……届时,违背人伦,玷污道德,苏玄心,你能做到永不违背你此情此景说下的话吗?”

方霭辰沉默地看着苏曜猛然绷紧背脊,他盯着他离去,离开这个皇宫。满腹的烦闷与悲哀顿时升腾心间。

他告诉自己,苏衾还在宫殿里,他要去看看她,让她醒来,喝下药,好好调养身体。

然而情绪疯涨,方霭辰悲哀地想,他一生一世都没曾想过,自己会落入这般田地。

友人违背人伦地恋慕着亲侄女,而他偏偏那般在意友人恋慕的人。

为了她,他甚至一点不顾好友情谊,厉声指责他的疯狂,只为给她留出一丝丝生机。

他明知道——那个性情多变,冷酷无情的少年皇帝惯会乔装,不管是在他面前乖巧懵懂,还是在他们面前义无反顾地昏迷不醒。

他明知道如此,却还是替她考虑良多。

方霭辰沉沉地叹出一口气,他望了眼天色,天沉沉,打更声响起,她却还没有喝药。他该去喊她醒来了。

也要告诉她,她恐惧的男人已经走了。

清雅男人揉揉眉心,他抬步向宫殿内走去。

大年初二。昭暖昭柔离去以后,苏衾瞧着窗外,她注意到林进宝瞥进宫殿内的动作。少女情态纹丝不变,依旧是沉默寡言的,揽着方霭辰的脖颈。

她的身量高挑,比起他来只差了半头多点,是普通男子该有的身高。这也是为何她在冬季日益恢复健康,却少有宫人奇怪她眉宇间添的秀丽。因为这世间实在少有女子像她生得这般高,她得益于此,没人会怀疑她是女子。

兼之少年时期就定下的声色,雌雄莫辨,秀丽脸庞与高挑身材,只会让她看起来像个苍白瘦弱、容颜好女的皇帝。

她松开手。方霭辰眼波温柔,他为她诊脉,抬手间药香浮沉,他身上有一种恒定的温度与香味,令人舒心,不自觉展露微笑。

苏衾也不禁笑了起来,她脱了外袍,露出雪白的内衬,指着腰段,正正经经地说:“崖香,不吃糖了,腰疼得厉害,你为朕看看。”

先前的沮丧一扫而过,心梗情绪也慢慢消失。苏衾朝他笑,方霭辰却觉得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他不太开心看到她这样的笑。

相处也有几月,方霭辰如何分辨不出她开心时候唇角的弧度?他察言观色皆是一流,望闻问切时对于病人的表态更是熟稔于心,如今见她翘着唇,眼中却波澜不惊,便明白她实在难受。

他们之间关于苏曜的话题,很少很浅。那一夜后,他总是沉默,而她亦然。

只是二人之间,关于距离却亲近很多。她头一回伸手抱住他,是在她昏倒醒来以后。

明黄帐子,少女从昏沉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匆匆忙忙地握住他温暖的指尖,仓促环视周围,直到没看见那个令她恐惧不已的男人时,才结结实实松了口气。旋后,她压低眼睫,直起身子便抱住了他。

方霭辰并无受宠若惊的感觉。他只觉得可悲,望着她微微发抖的身体,他迟迟才敢出声安慰她:“陛下,他已经走了。”

于是她才胆敢发出一声轻微的哽咽。眼睫毛湿漉漉,怯弱又沮丧地袒露自己的脆弱不堪:“朕……”

“皇叔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茫然无措,问他也问自己。她闭着眼,反复无常地念叨,这一夜她睡下后,还发了热,方霭辰亲自照顾了她半宿,直到她彻底不再喃喃,才敢让宫人进来。

因为照料得好,大年初一这天醒来,苏衾就退了烧。她睁眼没看到方霭辰,又因为几个笨手笨脚的宫人惹得她恼怒,几乎想要下令拖去杖责。

在方霭辰进殿以前,苏衾好不容易压下脾气,忍耐地对林进宝道:“别让朕再瞧见这几人——滚出去!”

林进宝使眼色让那几个宫人赶忙离开。他心中也暗自叫苦:在宫中陛下的高压下,所有宫人做事都是蹑手蹑脚,胆战心惊。而近日来方太医在,陛下的脾性收敛不少,以至于这些宫人都没了紧迫感,又惹得今日突然心情不佳的陛下发怒……

若是方太医不再在宫中,他们这群宫人又要如何自处?

林进宝有了与两位公主相同的愁思。好在他比寻常宫人知道的多,明白苏衾坐不稳这皇位,指不定不久就要退位。但他还是担忧恐惧着苏衾的性情不定,他只敢在心中暗暗叹息,面上冷淡地让那些触到陛下逆鳞的宫人滚出去。

后来方太医的到来,彻底解救了林进宝。须臾之间,陛下的面色就变得好看起来。她在林进宝的震惊之下,三步做两步走,一往无前地拥住他。

……

林进宝僵硬着脸,看着陛下与方太医窃窃私语,让他诊脉,让他接触……比起从前疏远的距离,更让人觉得难以接受的举止。

他决定,这辈子都不把看到的这些告诉旁人——除了主子摄政王。

报给摄政王这个消息后,林进宝自然不会知道他做了什么反应,他只是在心里请求着陛下别再在做出这等令人遐想的动作。

但一切都是无法如他所愿的。

大年初一见到陛下与方太医拥抱。

大年初二见到陛下与方太医拥抱。

还是揽着脖子的那种。

……

大年初六还是见到陛下与方太医……

等等,这回,怎么就亲上了???

林进宝僵硬着脸,生生咬碎了一口牙,忍住喉中要吐出的血,喘着气把目光挪到外头的雪花与红梅上。

白与红,美不胜收的景色。

殿中,年轻美丽的君主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面庞,她扯着眼前清雅男子的领口,粗蛮又懵懂地对着嘴,重重地亲上去了。

柔软的唇瓣,沉香在她的腕间滚动,犹如另一个沉香在她面前,被她掌控,被她拥吻,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心跳如鼓。

苍白面颊,乌黑眼神,她在情动以外,露出了一刻的锋利与病态,那情*欲翻滚,永不止休。她沉沉地抵住他的额头,吐息温热,唇瓣嫣红,雪肤黑睫。

少女慢慢咧嘴笑了,她喃喃细语,恍惚之间,方霭辰听不清她究竟再说什么,他只能看到她眼中更甚的黑火。

一下燃烧,一下熄灭。

她将他扯进床榻。

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更新,因为腰痛又发作了(老毛病了,一到天冷的时候就这样)

写文以前一直在趴着敷热水袋,所以没法用手手码字

章节目录 69.反派女皇(20)

苏曜从林进宝口中得知苏衾与方霭辰的亲近时,久久沉默。

他阴郁的脸上浮起几丝冰冷的情绪, 喃喃道:“陛下啊……”

新春来临, 雪枝挂嫩。

苏曜遥遥看去这个皇城的宫殿, 却只能看见这冬日下的弥天大雾。他想起那位心狠手辣的少年皇帝, 想起他多年相交的友人, 想起红白相间的旖旎风光,也想起了他在怅然梦境中的荒诞欲望。

他满心妒火,可最终却是强压了下来。

苏曜想到方霭辰与他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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