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副本·圣杯问答 9
在迦勒底的记录里, 特异点的概念是从正常时间轴中被分离出来的异常世界, 盖提亚为了进行人理烧却而在人类史上设置的八个起爆点均被成为“大特异点”，是被新注入了以圣杯形式展现的大魔力源导致的混乱。
而现在这个时代的情况更像是当初宽永十六年的下总国, 其概念的实质更接近“异闻带”。
然而没有哪个异闻带是可以让他经常过来当成景点一样四处走走逛逛的, 而且神代的大魔力源基本遍地都是，当时魔兽战线的圣杯力量被拿来生产了提拉马特的“十一个孩子”, 所以女神联盟才会以乌鲁克大杯为目标临行争抢。
没有了搞事的魔术王, 藤丸立香在旅途期间也并未发现大灾害和异常之处，加之恩奇都随行，迦勒底基本判定少年来到的这个苏美尔的危险程度不大。
可自打遇到伊斯塔尔之后, 藤丸立香觉得自己的苏美尔之行已经完全变质了。
明明是在借用养伤的空隙游山玩水还开有外挂的旅途, 骤然上升到了修复特异点的高度，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不还是属于无缝活动吗？
藤丸立香很不满，忍不住想给扭曲这个时代的罪魁祸首端上一盘咸鱼。
丧尽天良！还我长草期！
诚然, 喊是要这么喊, 异世界四年的经历也固然把少年敲打成一条咸鱼, 可那也是一条只会在嘴上吐槽，实际行动起来更果断迅速的塑料咸鱼。
当星子组成的河流再度挂到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天空的时候，藤丸立香和恩奇都已经翻过了山头，这还是人偶照顾人类承受不住更大速度的结果。
“但这比达芬奇的代步车平稳多了。”卑微的人类悄悄地感叹了一声。
恩奇都已经很久没有改变过自己的形态了, 他现在所具有的知性让他偏向于习惯人形而不是兽形, 跃下山崖的时候那头绿色长发依旧在风里飘荡如水流, 又像是远没有视觉上看似柔弱的一叶新绿, 要迅速投入那一片深色的树海。
神代的森林随处可见, 在浓郁的魔力孕育下，其内都是高可参天的巨木与粗壮的藤蔓，和数不清的野兽。
两人停在树海的入口，望向绿意交错的天然隧道里部，夜晚把它的深处打造成深渊一样的黑洞。
不久恩奇都皱起眉。
“很奇怪，我还是什么都感知不到。”
人偶几乎要开始怀疑自己的系统是否出了感知故障。
藤丸立香自然也不知道原因，惯性地提议，“恩奇都，你先去内部探索一番吧，我就在这……”
恩奇都直接拒绝：“不，这样太危险了。敌人可能就藏在附近。”
对敌人的感知失效，意味着恩奇都前脚刚走，后脚藤丸立香就踩雷的概率非常大。
“我是将保护你设置为优先项的。”
他们不能分开行动。
人偶的口吻很沉静，让他产生了一种面对从者恩奇都的错觉，就连台词都很像。
再问原因，估计又要被回答他太弱了。
少年默默闭上嘴。
恩奇都：？
接着恩奇都单膝跪地，手指划过泥土。魔力的漩涡开始让树木粗壮的树干自发伸展旋动，他们虽然看不到怪物，但也可以让怪物看不到他们。
在人偶的指挥下，一个天然的结界隐藏住他们的身形。
藤丸立香只能打call。
抱着金手指的大腿，他晚上依然安安稳稳地入睡。
少年的梦海寂静又平和，原本想在梦境中缠上他的东西数不胜数，但能胜过神代的压力钻空子的基本没有，除了今晚发生的这一个意外。
“怎么回事……”
“……为什么……拉不下来啊……”
“……最靠近的……”
像是从深渊的最深处传来的声音。
少女清脆又带着不解的抱怨，在藤丸立香睁开眼后渐渐清晰起来。
他看见一个巨大的骷髅背对着自己，披着白纱一样的寒气，对着某物拢着巨爪。所有亡者最后能留于土地的骸骨拼接成这个巨型骷髅的身躯，一条长长的尾椎骨拖曳到地面，没有下半部分。
场地已经变幻，整个空间萧瑟灰暗，天空似乎没有了概念，只有一片漆黑接连大地，而大地上也没有任何生灵，毫无生机的岩地充斥着死亡的寒冷。
唯有半插在岩石上如鸟笼的黑色枪槛逸散出银色光点，稍微让那半透明的巨型骷髅没有那么可怖。
巨型骷髅不满地拍了一下地面：“这个人类的灵魂好奇怪啊！”
已经走到她背后的藤丸立香：“……”
巨型骷髅摇着手里一个金色的鸟笼，笼子里空空荡荡的，一直捕获不到她想要拉下冥界的目标的灵魂。
“为什么拉不下来啊，这里离那个怪物太近了，会被溶解掉的！”
怪物？溶解？藤丸立香心生疑问。
“还有好多城市的灵魂要装起来啊，这个人类的灵魂明明没有问题，是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吗……”
“怎么办啊……”
她的声音仿佛急得快哭出来了。
藤丸立香：“那个……”
镪地一声，鸟笼被放回地上，硕大的骷髅发出了一声叹息，放弃似地垂下头，看起来难过又很灰心丧气的模样，和可怖的外表有巨大的反差。
……虽然她发出的声音已经和外形很反差了。
藤丸立香：“我就在你的后面哦。”
空气安静了一刹那。
“哇！啊！”
巨型的骷髅吓了一跳，转过身，“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难以置信地逼近藤丸立香：“没有活着的东西可以直接落到冥界，你是谁！？”
藤丸立香：……
看着一个曾经在修复特异点时最不希望遇到的幽灵怪物被自己吓了一跳的感觉还挺有成就感的。
“不对。”
藤丸立香还没来得及回答，骷髅像是反应过来地围着他飘着转了两圈。
“你已经是灵魂的状态了啊。”
她像是轻轻吸了一口气，“好奇怪的状态，明明是灵魂却不受法则的影响可以在大地上自由活动……又像是投影？”
看着一个巨大的骷髅绕着自己边转边碎碎念，藤丸立香心态平和地向她打了个招呼，“呃，晚上好？”
漂浮的大骷髅一怔。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但是你能送我上去吗？”他指了指头顶，“不然我朋友会担心的。”
骷髅像是被他的态度镇住了，晃悠悠地退了几步。
这个人类不害怕的吗！？
是冥界不够黑还是我不够恐怖！为什么他不害怕！？
她立刻沉下语气，声音也变得像是无数鼓动的灵魂的在低语：“只要是进入冥界的活物都必须变成死者，不能随意离开！”
少年诚心奉劝道：“可那样恩奇都肯定会下来找你的麻烦的。”
毕竟在他面前神性都是debuff。
想不到面前的大骷髅却轻哼了一声，“那个人造的泥偶吗？如果他能保护好人类的灵魂，我才不会把你拉下来。”
看到少年露出意外的表情，大骷髅以为他在怀疑自己说的话，立刻解释道：“我没有骗你，他是粘土做成的，代表大地，只有肃清一切对大地灾害的能力，而能掌握灵魂的权能只有冥界的主人！就连天空神安努都办不到！”
藤丸立香配合地恍然大悟，戳穿她：“那你就是冥界的女神，艾蕾什基迦尔？”
艾蕾什基迦尔：“……”
巨型的骷髅全身僵硬在原地。
不能笑。藤丸立香心说。
藤丸立香对从者的态度向来是风声大雨点小，他憋住了自己的作死行为，开始犹豫要不要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但是又有许多问题想问她，也暂时沉默了下来，观察艾蕾。
艾蕾什基迦尔，也是迦勒底从者之一，苏美尔神话中伊斯塔尔的双生姐妹，一出生便被天神作为固定冥府的锚放入冥界，成为这片荒芜之地的管理者。
那些密密麻麻半插在地上宛如鸟笼的枪槛，就是她用来装入望着灵魂的囚笼。
她的外貌也并非面前这一个幽灵骷髅的模样，特异点的记忆中她和伊斯塔尔一样凭依在了一个人类少女的身上，不同的是她拥有一头金色的头发。
不过如果她想出现在大地，只能在晚上利用伊什塔尔的身体。
“你……你……你在说什么啊！？”
大骷髅白纱抖动，慌慌张张地狡辩：“女神……女神大人可是很忙的！要做出让灵魂住得舒服的笼子需要花很多时间和、和魔力的，才不会为抓你一个人类的灵魂在这里摇笼子！就连其他神明都不敢见到她！”
藤丸立香抿了抿嘴巴，在想这话要怎么接。
然后他短暂的沉默又被过分解读了，“你你、你也不用失望，反正冥界的女主人是个任性又残暴女神，见不到才……”
“这样啊，那真可惜，我本来想用冒险的故事向女神交换回到大地上的机会的。”
“什、什么？”
藤丸立香惋惜地打断她的自贬，把手里握着谁都看不见的剧本敛了敛，继续放饵：
“比如俄刻阿诺斯的海盗船、从天上丢下来的金字塔、沙漠里带上了骸骨的人类什么的……如果这些故事女神都不感兴趣的话，那只好让她把我关起来了！”
藤丸立香作势要走，身后响起挽留的声音。
“等、等等，等一下啊……”
“？”
大骷髅连忙飘了过来，看到少年转回来的蓝眼睛顿了顿，伸出巨大的爪子小心翼翼地用骨尖捏住了他的衣角。
她的个头要比人类大两三倍，此时却给人一种正在犹豫的感觉。
藤丸立香耐心地等着，听到她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样吧，我送你回去，作为交换，你下次你告诉我那些冒险的故事！”
“那女主人……？”
见他没有拒绝，骷髅说话顺畅了点，“其、其实你这个状态并不是‘死亡’，而是介于生和死之间，被我的能力影响后出现在冥府的投影。现在要天亮了，只要在天亮前没被女主人发现关起来，还是可以回到大地的，反正最近大地上有许多外来的东西，她也很忙……但是……但是哦，我要给你一个忠告！”
藤丸立香保证道：“我不会食言的。”
“不是啦！你要是敢食言我可以再把你拉下冥界的，是森林里那个怪物的问题！”
说到森林里的怪物，大骷髅语气强硬起来：“醒来之后，远离森林！已经有人类的灵魂被那个怪物溶解掉了，就算是神造的泥偶，它也保护不了被溶解的灵魂！”
“所以在给我讲完故事之前，不许死……不对，死了还好反正可以来冥界……是不许碰上那个怪物！”
她吼完，立刻意识到自己从没那么大声说过话，一下忍不住想畏缩起来，配上反差的外形居然显得有些可怜。
捏住衣角的爪子正想放开，她就感到藤丸立香把手放到自己的指骨上。
“哎？”
她抬头。
少年朝她笑了笑，眼睛在冥界银色的闪烁光点下透蓝如星海。
“好，我保证。”
藤丸立香睁开眼，意识到自己离开了冥界，立刻一个翻身。
“啊！”
失重感一下扼上心头，他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没想到眼前的景色与闭眼入睡之前完全变了一个模样，他睡在一颗高高的树上，一翻身就失去平衡往下掉，落地前被恩奇都接住。
藤丸立香惊魂未定：“怎、怎么……”
“嘘。”
人偶把他带回到树上，竖起好看的手指，示意他尽量不要出声。
藤丸立香做了个给嘴巴拉上链子的动作，顺着恩奇都指的方向屏息窥探。
其实距离非常远。在那层层叠叠的林叶间，隐隐传来了人类的交谈。
一群士兵坐在树海里难得的一片空地上，像是在休息整备。
但时间很不对，现在明明是清晨，天还没大亮，森林阴森，半空中都是近乎乳白色的薄雾。那群士兵仅仅是围着篝火坐着，没有一个在休眠，藤丸立香发现他们的盔甲也都整齐地穿在身上，武器放在手边，像是随时能起身应战。
他们一边交谈，一边用熬出眼圈的眼睛四下打量。
两人离这群士兵非常远，藤丸立香只能看到他们坐在森林里，却听不清他们在交谈什么，不然刚刚自己那一声惊叫估计也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他看了一眼恩奇都，后者会意，转达他们交谈的内容。
“他们的交谈的都是很琐碎东西，饮食、服饰、异性、孩子之类的，因为每个人都非常紧张，他们需要给自己转移注意力和疲惫。你看那里。”
恩奇都指了一个方向。
因为距离太远，凭藤丸立香的目力只能仔细地去看，在清晨的光度又提升了几分之后，他发现在那群士兵的旁边，有几个穿着灰衣服的人。
看上去是难民，七八个人灰扑扑的衣服让他们几乎要与泥土和棕色的树干融为一体。
“他们很害怕。”恩奇都歪头，“但并不是在怕这些士兵，难道是在怕森林里的怪物吗？”
“那几个人是难民吗？”藤丸立香问，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又皱起眉，“我只知道乌鲁克在打仗，但不论是士兵还是难民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这边并不是战场的方向啊。”
严格来说，树海的存在完全与战场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他们是在深夜时进入森林的。”恩奇都告诉他，“我就把入口的树木恢复了原状，把你搬到树上。他们走了一晚，到现在才坐下来生火，却没打算睡觉。”
藤丸立香点点头，看来自己醒来的时间因为正好是天亮，恩奇都并没有发现自己下冥界走了一趟。
他张张嘴。
远处的那群士兵突然动了起来，扑灭篝火。
“他们又要出发了。要跟上去吗？”人偶询问他的意见。
好吧等下再说。
藤丸立香回答：“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