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京都近郊
芦屋道满选择在逢魔之时前来, 这让安倍晴明叹了一口气。
其实阴阳之道没有正邪两立之说, 但阴阳师这一职号, 最初就是一些钻研阴阳之道的人们为了替看不见鬼神的众生解决妖魔怪异之事才出现的。
从天武天皇四年起, 源于海对岸的思想，“阴阳道”应运而生。在历经飞鸟到平安的更迭, 儒与佛的文化之雅并存，各大阴阳流派结出丰盛的蓓蕾，他们为这个国家掌管占卜、天文、时刻、历法的观察与判断。
无论拥有天赋与否, 都会有一帮学子投入此道苦苦钻研, 志成大家。
一切的一切, 都是为着这座都城的平和安定，与阴阳两界的平衡。
“他是一个天才。”安倍晴明说。
“当初我以为他只是在术法上见解过于偏颇, 又不是源氏之流需要在政治的中心周旋, 所以只将他赶至播磨, 相信他能钻研出更能被万物接受的术法。
“只是没有想到他还是选择了与我完全相反的道路。”
在神明少数现身的当下, 逢魔之时是对妖怪最为有利的一个时间，磅礴的妖力附在浪潮上，将龙船带领的风潮晕染一片晦暗。
天空云层滚滚而来，低得如同沾了厚重的水气。
与第一周目一样，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黑色的巨浪, 京都近郊山川崩溃, 无数生灵恸哭。
“有违我——安倍晴明所承认的阴阳之道啊。”
“芦屋道满, 理应讨伐！”
藤丸立香驭龙前来。
海国以龙船为首前进, 大批海妖陆续跟在船后, 放眼望去，海面之下都是阴影。
风中隐约有陆地动物凄厉的惨叫，然后咕噜噜化作几个海面上的泡沫晕开一团红雾，可以想象船下正进行着一场血腥的分食。
术士站在船首，白发在风中散乱。他看到藤丸立香，发出了嘲笑。
“安倍晴明居然先派你出来拦住我，可笑，真是可笑！”
藤丸立香觉得阴阳师总是有奇奇怪怪的术式，明明芦屋道满与自己相隔一片海，他居然还能听到对面的叫板。
他知道芦屋道满也不是随便嘲讽，因为海国的目标本来就是自己，现在却出来打头阵，没有放声大笑都是给安倍晴明面子。
最大的目标就在面前，芦屋道满也不心急，一点魂火从他手心中燃起高举，放射出对无数神识的掌控之线。
“就让我看看你们能耍什么花招！”
龙船放慢了脚步，海国妖群的数量太多太多，在邪肆术士的狂笑中，数以千计的海妖们朝着拦在面前的龙神逼近。
龙吟声响威赫，但海妖没有理智、察觉不到疼痛，如同行尸走肉，像是讨食的鱼群聚来。
风里吹来的咸腥与恶臭让藤丸立香皱眉，他让龙神载着自己下降。
虽说他是敌人的目标，但芦屋道满并不知道悲叹之种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他开始还是想做诱饵和敌人周旋一番，可没想到对方那么沉得住气。
看着密密麻麻的海妖奔向自己，藤丸立香心下一凛。
那就直接来吧！
他向身后的式神们大喊：“海妖集中过来了！”
巨大明亮的桔梗星纹旋转升起，安倍晴明交给他负责的式神纷纷出现。
雪女和雪童子从阵中飘落而下，冷白的冰霜开始蔓延！
他们吹出了反击的第一阵罡风，这阵风带着死亡的气息，为黑海披上一层冰冷的纱衣。
长尾的海妖持着鱼叉跃起，细小的霜粒立刻从他的鼻尖点点覆盖，然后迅速扩散。妖异的腥绿色被雪色取代，冻僵的妖怪直接在冰面上摔得粉碎！
骨女和万年竹踏冰而上，开始收割行动迟缓的海妖。
“雕虫小技。”芦屋道满笑道。
千万妖群不可能是两只持刀的式神就能阻挡的，但同样擅长剑法的雪童子却没有上场本身就透露出了指挥者别有目的。藤丸立香估算着冰原展开的速度，时间一到，就让削减最前方妖怪的骨女和万年竹后撤。
他不会觉得四位式神就能挡住妖群，为了保存魔力他这次也没有使用龙脉逆转汇聚灵力，所以冰霜的效应一放大，至多只能封死妖力并不强的小妖怪。
他只是利用在紫洲的战术，延缓妖群们的进攻。
然后，再往上加一层战术！
少年抬头，大叫了一声：“凤凰火！”
凤鸣声长而悠扬，与低低龙吟遥相呼应。
天空顿时大亮，出现了一片火红色的流星！
火雨坠落而下，瞬间溶解掉妖怪们身上覆盖的冰霜，但温度剧烈上升，轻而易举地就将深海中皮壳厚实的水妖灼烧成焦骨，大片水汽随即在冰原上生成，挡住了龙船的视线。
阴气森森，招魂的鬼使在白雾中扬起魂幡，黑色的鬼手出没于冰原前线，将想要逃离的妖怪一个个拉近凤火的范围。
还没结束——
若有似无的歌声响起，伴随着海浪之声，不知火踏入战场。
在庭院中起舞的白发歌姬上到战场后直接变了一个面貌，有焰蝶从她火红色的头发飞舞而出，她张开星火满天地结界，带来的却不是火系的攻击。
蝶羽萦绕在每一个式神的身边，为友方增加庇护与支援。
藤丸立香的思维非常现代，成片的火雨落完，两个冰点身上的寒气轰然爆发，冰霜再起！
冰与火的温度疯狂交替，这个搭配比单一的攻击有效又不会让式神持续妖力的输出太久。
他用控制流硬生生打成了回合制，但没有精巧妖术的第一波妖群只能在这样的策略下被消耗殆尽。
这时龙船方向远远传来了一阵鼓声，式神们纷纷抬头。
因为视线的阻挡，他们都不知道双方情况如何。
鼓声向来是发号指令的一环，没有多久，他们就看见夹带着腥气的箭雨大片大片而起，朝着我方飞来。
海国用了同样的攻势从远处攻击，掠过大片白雾。
其中一支利箭直逼藤丸立香的眉心！
少年轻轻呼出一口气，人体内的气息接触到空气，立刻氤氲起一团白气。
他连看都不需要看那支利箭一眼。
在龙的低吟和凤的长叫之中，很少有人能听见鲸的笛声。冰层咔嚓作响，化鲸的齿甲环绕出现，水流化作的小鲸跳起咬断利箭，又落入海中成为一道反击的暗流。
无数暗流汇聚，就形成了一条巨大而无形的鲸鱼，它用比利箭还快的速度越过战场，狠狠地冲撞到了龙船身下！把想要从冰下潜伏过来的水妖一并击！
既然是在水域作战，那么藤丸立香怎么可能不需要水系式神的帮助。
两个战场在冰层上下形成。
芦屋道满脚下一震，发现龙船已经搁浅到冰层处，冰层又早在不知火起舞的支援下叠了多层。火雨烧却的焦骨堆满一地，都被生生封成琥珀。
术士不免咬了一下牙。倒不是没有破解这一阵仗的方法，而是突然发现海国浩大的声势突然狼狈，心情有些不爽起来。
同样的，虽然藤丸立香目前占了上风，脸上也没有出现什么喜色，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缭绕的白雾粉尘，等待着海国或者说是芦屋道满的下一个攻击。
忽然，大地轻震，他喊：“来了！”
和安倍晴明联手之后对于藤丸立香最大的好处就是对方在经历了比他更多周目之后，对海国的熟悉程度。
即便芦屋道满替代了大岳丸，铃鹿山也不再神秘，不如说因为换成了术士的带领，作战的方式更容易被他们理解。
安倍晴明和藤丸立香盘点式地罗列出了海妖们的特点，当初久次良也是在阴阳师的告知下，藤丸立香自己想了一套打法上去刚的，莉莉丝的宝具效果是意外之喜。
白雾之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如神龙一样矫健却污秽的妖蛟咆哮如雷，跃出冰面。
在七人岬需要帮助维护骇浪暂不能出击的当下，妖蛟的进攻自然在他们的预料中。
藤丸立香在察觉到震动的时候就让所有式神全部后退，然后双手捧起了一团紫色的东西。
是一条幼蛇。
意识海中，妖异颓美的青年发出一声轻哼。
阴阳师的庭院非常暖和，八岐大蛇在他们讨论如何对付长蛟的时候，正好从藤丸立香的领口里钻出来，然后被安倍晴明抓了个正着。
亲自把八岐大蛇关起来的某人：“？”
“不要太小看神明，藤丸。”
安倍晴明看了他一眼，又对着小蛇笑了笑：“哪怕仅仅是拥有一个意识，只要能发出声音，念出咒语，想要号令怨念聚集的蛇群，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对吧？”
因为不洁的概念就是他本身。
然后藤丸立香看待小蛇的目光也变了。
八岐大蛇：“？？？”
八岐大蛇：“！！！”
他没想到安倍晴明还有这一手！
古国有大蛇，八首八尾沉眠于山间。
他是万蛇之首，高天原众神畏惧的邪神，在被封印至阴阳间隙之后，想要挣脱牢笼的意识渐渐变成了俯瞰人间的眼睛。
不洁的力量用巫女的怨念仿造他的原身，成为了为祸京都的污秽。
安倍晴明曾经没有斩杀那道污秽，只是选择了封印，因为巨蛇崩坏时，就会是真正邪神降临人间的机会。
所以它一直在蛰伏着，等待着。
大阴阳师在某一刻取消了自己的术法，看向无数的缘线中心捧起蛇的藤丸立香。
少年掌心中的紫色小蛇缓缓抬头，发出轻轻嘶鸣，蛇眼如同世间最瑰丽的紫晶。
裂痕在冰层上肆意生长延伸。
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从深渊中传来，灌注到了人间。
巨蛇拥有着霜白色的鳞片，在滚滚黑雾下折射出镜面般的光辉。
它遵从着更高位的指示，从深渊中盘绕而出，像是引动了天地间所有的怨念。
京都近郊已成海原，安倍晴明选择第一步在郊外拦截海国，就是为了给八岐大蛇开辟战场。
循着幼蛇的动作，露出了身子的巨蛇轻轻吐露信子，然后硕大的蛇目幽然一睁！
数颗蛇头同时穿出冰层，冰晶飞散，数块巨大的碎冰在它周身起伏，八颗蛇头獠牙大张，齐齐嘶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