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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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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中静寂无声,唯有火盆中的银霜炭发出啪啪的声响。他身姿端正,目光清明,寻求答案的姿态坦诚一如当年。

元锐他还是这么直接啊。田诺咬了咬唇,一时竟觉得难以张口。八年前,他们定下婚约,那时他还是十七岁的青葱少年,意气奋发。他足足等了她八年,等她长大。二十五岁,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大龄青年了,而她,却对这桩口头婚约生了悔意。

难堪的沉默中,他眼中闪过了然:“只是口头约定,并未经过文定,白小娘子不需有负担。锐整日征战沙场,不知何日便会马革裹尸还,本不该成婚连累他人。”

“不关你的事。”田诺脱口而出,忽然感到了难过。是她不好,违背了昔日的承诺,他非但不恼,还把责任拉到了自己身上。他为什么要如此善解人意?若是他愤怒失望,责骂于她,她心里也要稍微好过些。

她忍不住道:“元将军,你很好,真的。我并不是不愿嫁你,只是不愿嫁入元家罢了。”她大概再也遇不到像元锐这样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了,可元家,实在太让人心寒。

这话说得隐晦,元锐却立刻明白过来,苦笑道:“元家,确实不是善地。”他沉默片刻,又问,“这桩婚事,令兄是何想法?”

田诺道:“阿兄全凭我自己做主。”

“那便好。”元锐代她松了一口气,“父亲不会轻易放过和白大人联姻的机会,只怕很快就会上门提亲,只要白大人不松口,总能如小娘子所愿。”

“那你……”田诺迟疑,直到现在,他还在为她着想,他的婚事怎么办?以元慈的作风,不可能不算计他的婚事。

元锐笑了笑:“若能得小娘子为妻,锐自是此生无憾;若无缘,无论娶何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从她七岁时他便在等她,将她挂在心上,时时留意她的消息。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一种责任,一种习惯,如今要生生剥离,便是血肉模糊。可他不愿意勉强她,一分一毫都不愿。

既然无缘,何须强求?至于婚事,若他未来的新娘不是她,随便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田诺泪盈于睫,喃喃道:“元将军,是我对不起你。”

元锐摇了摇头:“小娘子不须自责,是锐无能,不能为未来的娘子提供一个安逸的家。”他注定要征战沙场,少有机会回家,他的妻子只能独自留在家中,和那些居心叵测的元家人周旋。她这样天真单纯,快活无忧的一个人,值得夫君全心全意的呵护,确实不该因他的私心陷入元家的泥淖。

只是,八年的期盼等待一朝落空,终究有淡淡的不甘和遗憾,难以释怀。

田诺拎着元锐送给她的食盒走出松寒院,四处却见不到桂枝的身影。她不由感到奇怪:难道桂枝先去了马车那儿,和花树一起等她了?不应该啊。

她没有多想,自己往马车停车处去。绕过一片树荫时,前方忽然出现一个披甲骑装武士。

铁甲骑卫?田诺脸色微变,转身换了一条路。

那骑卫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拱手恭敬地道:“白小娘子请留步,我家郎君有情。”

韩遂要见她?田诺心里一咯噔,只作不听见,埋头前行。前方却又出现了一个骑卫,同样恭敬地道:“白小娘子,我家郎君有请。”

前后夹击,她想走也走不掉了,脸色沉下,冷声拒绝道:“男女有别,恕我不能接受贵主人的好意。”

新出现的骑卫微微一笑,将手掌打开,依旧是恭敬的态度:“小娘子看过这个再决定。”摊开的掌心中赫然是一个小巧的红珊瑚耳坠,正是桂枝早上戴的其中一只。

田诺手中的食盒哐啷坠地,神色大变。桂枝的身手如何她是知道的,韩遂的人究竟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掳走的?还是在吴国公府里!

韩遂好大的胆子!

“小娘子?”骑卫催促道。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问道:“贵主人现在何处?”

骑卫道:“小娘子请随我来。”

田诺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开始庆幸,幸亏自己没有拒绝云鸢派来的暗卫。

松寒院,侍女们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屋子,一个侍女忽然“咦”了一声:“小娘子似乎落了东西。”

闻言,自田诺走后,便一动不动跪坐于案几后的元锐抬起头来:“我看看。”

侍女呈上。那是一颗小指大小的浑圆石珠,生得奇怪之极,一半黑,一半白,弯曲相连,如一个立体的太极。珠身莹润细腻,线条纷呈,细看,里面形成了一幅天然的水墨山水之图。

元锐一眼便认了出来。这颗珠子他在田诺幼时便在她手腕上见过,如今细看,倒确实有出奇之处,难怪小丫头这么宝贝,这么多年都不离身。

侍女道:“还有一根断了的细银链子。”

元锐吩咐:“好生收起来,找人给白小娘子送去。”侍女领命,正要退下,元锐忽然又改了主意,“还是给我吧,我亲自送还给她。”

侍女自然不敢违拗,双手奉上。元锐接过石珠,忽觉手心一凉,仿佛有什么从石珠中钻出,一直钻进他的四肢百骸。幽凉的感觉流遍四肢百骸,他顿时眼前一黑。

无数个光怪陆离的片段从脑海中闪过。

那是……

他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中。梦中的前半部分和他经历的现实一模一样。

他的生母是别人送给父亲的一个舞姬,身份卑贱,使尽手段爬上了父亲的床,因此遭到厌弃。意外怀上他后,她兴奋不已,本以为能母凭子贵,却在他出生后被留子去母,发卖了出去。而他,也成为父亲正式成婚前难以抹去的污点。

从小,他便是在府中人异样的眼光中长大,身份卑微,混迹在下人堆中挣扎求生,一直被忽视得彻底,甚至连父亲的面都见不到。

十一岁那年,杨夫人为父亲生下嫡子元如意。父亲高兴极了,难得召见了他,带他去看如意。他站在金碧辉煌,陈设华丽的正院,只觉手足无措,父亲却指着如意对他说,若他愿意终身效忠如意,便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他看着软绵绵、红扑扑,还在襁褓中的弟弟,只觉心都化了,郑重应允了父亲。

此后,父亲送他学文习武,他也一直比别人加倍努力,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天之骄子的元如意,如果不能足够出色,如果对如意无用,很快就会被父亲被家族放弃。

学习训练极苦,闲暇之余,他最大的乐趣便是去看越来越白白胖胖,漂亮可爱的如意,陪他游戏、学习、玩乐……他曾以为,他的一辈子便是这样了,为了如意奉献一生,效忠一生。

直到父亲将救了如意的那个小姑娘许给了他。

他一开始并不情愿。她太小了,又是个孤女,不能给他、给如意带来任何助力,甚至可能都无法在暗潮汹涌的元家保住自己;而他婢生子的身份也注定妻子在元家低人一等,若妻子没有有力的娘家支撑,今后的处境可想而知。可父亲定下的主意无人能改变,他决定去见一见小姑娘,问问她的想法。

就是这一面,他一下子就被小姑娘萌化了,难得冲动一回,许下了一生的诺言。

命运一直循着固有的轨迹前行,直到从香雪山庄回来,出现了分岔。

梦中,她并没有被白雁归接走,而是在七岁那年的春天,以蒋家女的身份嫁给了他,成了他的童养媳。

她比他想象得更加绵软可爱,会在他受伤时含着泪帮他敷药;会跟着王妈妈学做点心,然后拿着不成形的点心理直气壮地拿给他,让他夸她做得好吃;会在他发怒时,让他抱抱她,告诉他抱抱就不会生气了;会在他心情低落时,讲根本不好笑的笑话逗他开心;更会在他出征时,求一张平安符送给他,然后用那双水润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让他许诺一定要平安回来……

这样的阿诺,他怎么能不爱她?只要看到她,他便觉得平安喜乐。

可他从来不知道,在他出征在外的那些日子里,她在内宅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她身世不明,没有有力的娘家,又是他这个婢生子的妻子,在元家生来便低妯娌一头。小时候还好,内宅中人口简单,恽夫人处事公平,又有如意偏帮偏护着,她过得纵比不上他两个妹妹,也还算顺利。

可事情坏就坏在如意对她的维护。因为有她对如意“福庇”的说法,恽夫人做主,打小儿,两人几乎是被放在一起长大的。她和如意朝夕相处,远远比和常年在外征战的他相处的时间更多,家里渐渐有了风言风语。

韩妙笙嫁入元家后,如意对她依旧不知避讳,对妻子却是格外冷淡。韩妙笙怎么肯吃这样的亏?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明里暗里使绊子,整治了她好多次。总算她机灵,又有如意几次出面相救,她没有吃大亏。但免不了受委屈。那委屈甚至无人可述。

他看到了梦中的她背着人偷偷哭泣,可一转身,又是笑意盈盈,惹人喜爱的模样。他难得回家,她怕他担心,从没向他诉苦过。

他真是瞎了眼,竟一直以为,她过得舒心安乐。

很快,她十六岁生辰将到,那是元家定下的两人圆房之日,更是他期盼已久的日子。她嫁给他整整九年,终于能真正成为他的妻子了。

那时,他正在征讨浙西乱党。眼看胜券在握,他已在憧憬着回去后旖旎风光。关键时刻,粮草却出了问题。

军中只剩三日粮草,他迫不得已,只得速战速决,定下奇计突袭贼窟。消息却意外泄漏了出去。他中了埋伏,百战难脱。

重重包围中,想到她将平安符挂上他脖颈时的模样,想到她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他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奋力拼杀,纵横无敌,杀得乱党阵形大乱。眼见形势不妙,乱党之首栾飞忽然出现,给了他重重一击:消息是如意派来的监军所泄,目的就是要他死。

军士哗然,军心大乱,他如遭雷劈:如意,怎么会是如意?为什么?竟是他一心效忠,自幼爱护的如意下的手!自小的追求与信念轰然坍塌,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明白过来,先前的粮草问题也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有意为之,一步步逼他踏上死路。

如意为什么要他死?

心中悲愤难平,却已回天无力,他渐渐力竭,脑中最后浮现的是她如花的笑颜,她道:“我听说浙西的杨梅生得好,过阵子就该有了,等你回家时,帮我带些可好?”

她要求的,永远是对他来说最简单的事,可即使是这样简单的事,他也做不到了。她再也等不到他回家。

身上不知中了多少刀枪,生命力随着鲜血的流出一点点消失,他终于支持不住,轰然倒下,嘴角翕动,留下了在这世间最后的遗憾:“阿诺,对不起。”

对不起,他食言了,没能陪她白头到老,将她一人孤零零地留在人世,留在那个吃人的元家;对不起,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多失职,让她只能背着人偷偷哭泣,受尽委屈;她要他带回去的杨梅,他也永远无法送给她了。

他的阿诺,他终是负了她。

此心欲碎,长恨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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