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陈母心事
就在陈临忙活着应付青丘学院诸位师长的时候,陈府的另外两人却对坐在小楼内愁眉不展,为另一件事情而心忧。
自接手张府家业以来,陈府就面临过无数的难题,根基太浅,缺少可信任的人员……这是任何空降政权都不可避免的问题。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除去陈府本身内部原因之外,最难提防的便是那些来自外界的恶意。
陈府近些时日生意上虽受毒米案影响,但好在当日陈临翻案及时,所造成的影响并不算大。有关邢虎的与王赵氏私通一案,知州府也已经将两人逮捕归案,压入大牢待审……这些对陈府来说都是好事,但近几日来一伙身份可疑的不明势力出现在陈府附近,虽说一直并未做出什么异常举动,但陈母仍感觉到出这些人来者不善。
陈府门前的两个大灯笼已经挂了出来,围墙外一片黑暗,只有天上如水的月光洒下来,只能依稀看到不时闪过的几个黑影。陈母站在二楼凭栏处,轻声道:“和铁剑会的事谈的怎么样了。”
“孩儿去找过他们,那些人好像并不想……娘你放心,孩儿过几日再去,就不相信这帮人有钱都不挣!”
“石儿。你知道娘为什么只让你大哥去学堂吗?”陈母转过身,笑吟吟的看着陈石道:“还记得之前咱们刚住到车马街的时候吗?那个时候咱们孤儿寡母刚刚离开张府,举目无亲,身上又没有盘缠,不得已才到那种地方落脚。诶……娘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做事不要只凭蛮力,凡是都要用脑,三思而后行。想想当初住在那条街上的沈三,平时那么神气的一个人,结果也不知是被谁砍了手脚扔在街上,活活流血而死,当时好多人被吓得不轻,闹得沸沸扬扬,到最后不也就不了了之了。”
沈三的事情陈石知道,据说是因为某次喝酒时说他家里有一块价值连城的古玉,不过这件事后来被证明是假的,沈三只是在吹牛,根本没有什么古玉。他挠挠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你呀,朽木不可雕也……”陈母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叹气道:“沈三之所以能在那条街上横行无忌,是因为他背后有马帮撑腰,但如果这件事是马帮内部人做的呢?”
“马帮内部?怎么可能!沈三不是没有古玉吗?”陈石惊讶。
“呵…”陈母冷笑:“所谓人心隔肚皮,在这个时候,沈三有或者没有古玉并不重要。马帮的人觉得他有,那他就是有。倘若当时真的是别的人杀了沈三,你觉得马帮会无动于衷吗……石儿,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罪名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时候,财富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那娘你的意思是……我们家也成了怀璧其罪?”
陈母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你想想看,这段时间以来,从米铺到你再到如今在府外盘恒的这些人,对方接二连三的举动摆明了是在针对我们陈家,只是娘暂时还没有想到究竟是谁有这么的能量,能让堂堂铁剑会都望而却步。可惜如今我们家在许州根基太浅,手下根本没有可用之人,要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的被动。”
暖黄色的火烛浮在窗棂上,映出母子俩交谈的剪影,也不知过了多久,从楼下传来丫鬟云儿的声音,议论声这才停止,随后母子俩关门下了楼,陈石藏不住心事,双手死死的捏在拳,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复杂的神色,担心,忧虑,烦恼,种种种种。
陈母仍是那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询问得知陈临已经回府的消息后,吩咐下人们将饭菜端到后厅,接着又让丫鬟云儿去准备了热水毛巾,梳洗干净后这才到后厅用膳。
晚饭时桌上的气氛一如平常,她不想让这些烦心琐事影响到陈临的心情。
不可否认,如今的陈临真的很聪明,聪明到令她都觉得这个儿子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或许老天是为了弥补曾经的那份亏欠——痴儿变回正常人的事实在太过罕见,发生些什么事情都不奇怪,最要紧的是他仍是自己的儿子。
另一方面,如今陈家所拥有一切对于陈母来说就好似一场过眼云烟。所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果能够选择,她更希望陈临将来能够出人头地,能够光耀陈氏列祖列宗,而不是守着这些家业做一个别人眼中卑贱的商贾。她年纪大了,虽然能力还是有的,但毕竟吃了这么多年苦,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儿子撑多少年,但不论如何,也不该在学业上拖他后腿。
至于那些琐事,她也认真想过,不管对方是谁,接下来会对陈府做出何种的手段,最终的目的一定是为了那些铺面——这是陈府如今唯一值钱的东西——可她一个妇人要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只要两个儿子能够平安无事,即便是到最后实在熬不住了,将这些家业给他们又有何妨!
铁牛哥,冰兰好累啊……
灯光如豆点摇曳,陈母孤靠在床头,双手无意识的摩挲着。低声呢喃间,泪水无声无息的顺着脸颊滑落到手心里。她张开手,极尽温柔的将手心的东西举到眼前擦拭干净,正是陈父留给她的那把破旧发白的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