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XX的时代
初春的季节,冬日的寒冷尚未消退。灼热的烈日下,屋顶的一小片残余积雪正在飞速融化,汇聚成一道浅浅的水流,顺瓦片直落而来,尽数砸向屋檐下的一块成衣铺店招。在其下方,一个头裹纱布的男人,正蹲坐在门前,痴痴的看着这一切。此时正值正午,店铺里充斥着嘈杂的吵闹声,沿街叫卖的摊贩与不断来往的行人将这条不甚宽阔的街道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
“陈傻子,你又死哪去了!”女人的叫喊声拉回了他纷乱漂离的思绪,回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女人便一脸不耐的将一块破布甩在他的脸上。
“店里都忙不过来了,你怎么还蹲在这……算了算了,我托王妈从城里捎回来几匹新出的花布,你赶紧去她那给扛回来!”
“呵呵。”
“笑笑笑,整天就知道笑!这么能笑你怎么不去卖笑啊?!”
女人长得很漂亮,微圆的脸蛋配上一双桃花眼,活脱脱一个轻熟女扮相。只是这一开口,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恶毒。
面对女人的讥讽,他没有答话,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脸。
见他不接话,女人对此似乎也早就习以为常,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后,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别把衣裳弄脏”便再次投身到店里忙活。
而他也没多耽搁,手里拎着破旧麻布做成的披肩,便一瘸一拐的朝着记忆中王妈家的位置慢慢走去。
……
来到这个地方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他心中始终存在着一个疑问:本该死去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不过现在说这些似乎都已经不太重要,他现在的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
张记成衣铺老板兼苦力——陈临。
老板兼苦力,两个看似矛盾的身份,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陈临的身上?这个问题,在陈临来到这里大约一周后,便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事情的源头还是出在刚才那位女人身上。
张巧巧,张记成衣铺老板娘,其人长相秀丽,婀娜多姿,风姿万千,美丽风流……她还有一重身份——陈临的未婚妻。
之所以是未婚,并不是学后世人那样赶时髦,而是因为纯粹的不想嫁。
从周围人口中了解到的只言片语,以及陈临脑海中那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中推测,这门婚事最初是由张家老爷子所定。
当年陈张两家长辈交情莫逆,早早便为两人定下指腹婚约。后来陈父早亡,张家老爷子便将其母连同两个幼子一同接入张家照顾抚养。
然而眼看着陈临一天天渐渐长大,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被指腹的陈临,竟然是个痴儿。
谁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痴儿,更何况张巧巧人生的又是如此的花容月貌,在附近十里八乡里都可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于是乎,张父便在暗中有了别的打算。
弟娶兄嫂又被称为收继婚,转房婚。
大抵来说便是指女性在丈夫死后嫁给其兄弟的行为。
正常情况下来说,陈临尚在人世,张父这样的举动并不合乎规矩。
但为了保住自己女儿下半辈子的幸福,也为了不让自己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号,张父还是强硬的擅自做了决定。
可偏偏让张父没有料到的是,面对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嫂嫂,陈家二弟陈石却并不动心,反而当场回绝了他,并声称希望张父能够履行诺言,按时为哥嫂两人完婚。
张父当时就气的血气上涌,差点没当场昏过去,后来更是找了个借口,在外人面前称陈石在张府手脚不干净,私自偷盗布匹拿去贩卖,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逼迫他就范。
可谁想到,陈石的做法更加干脆。为了不牵连哥哥,他当即便带着母亲搬离了张府。
这下子,陈张两家的矛盾便由此开始无声无息的迅速激化。
自陈石搬离了张府之后,陈临在张府的地位便开始每况愈下。
每日里,他不仅要担负起繁重的体力劳动,就连每餐都是吃别人剩下的残羹剩饭。就这样一直拖了足足二年,一直到张巧巧年满十六,必须要出嫁的时候,张父突然身染重病,还不等大夫查明病因,便直接一命呜呼。
父亲突然辞世,张巧巧悲伤之余,心思也突然活泛起来。
古人有云: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在陈临所处的后世,关于守孝三年习俗大多数人并不在意,甚至在某些地方,还会有丧避喜,一边葬父,一边迎亲的做法。
然而放在此刻,不管你是黎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是文臣,还是武将;是皇帝还是王爷,一旦传出父母辞世,那必须要立刻请假赶回家中守孝,否则马上便会有御史弹劾,严重时甚至可能惹上牢狱之灾,朝廷永不录用等。
而张巧巧,正是打起了守孝的主意。
就这样,张巧巧又不知不觉拖了三年。
如今的她,已经出落得风华正茂,一双泛着春水的桃花眼愈发夺魄勾魂,加之陈临是痴儿的原因,平日里成衣铺诸多事宜都需她亲自出面打理,这一来二去的,身边便惹来了一群狂蜂浪蝶追逐在其石榴裙后。对此,张巧巧不仅不排斥,反而暗中心生欢喜,每每看到有俊俏哥打量,更是愈发卖弄起风姿,甚至有时还会当着陈临的面与她的那些人打情骂俏。
这种情况极大的引起了陈石的不满,几次上门来替哥哥鸣不平,劝说嫂嫂归心,却因嘴笨,结果反而被张巧巧一番戏弄。
不过因为陈石几次上门的原因,张巧巧的为人风评也在邻里间迅速传开,原本几个打算替人说媒的媒婆见这情况唯恐避之不及。一来二去,张巧巧也成了乡人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潘金莲、太平公主类的人物。
事情闹到了这步田地,张巧巧也是骑虎难下。
一方面,她的年纪确实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特别是自家的成衣铺,生意越做越大,单纯只靠着她一个女人家苦苦支撑,许多地方的确存在着诸多不便。
而在另一方面,每当在夜深人静之时,身体愈发成熟的张巧巧辗转反侧,孤枕难眠。她更加渴望着能有个人儿陪在枕边,给予自己慰藉。
每每念即于此,她便更加恨透了陈家兄弟,恨透了陈石几次上门,恨透了陈临这个痴儿拖累自己,暗暗诅咒他为何还不去死。
于是,年初的某一日……陈临死了。
用石块重重的击打头部往往会产生难以估量的后果,严重时甚至会致人死亡。
陈临死了,但‘他’却又活了过来。
这看似是个矛盾句,却偏巧适用于此时的情形。
不过即便是陈临重新活了过来,但严重脑震荡所产生的的记忆缺失却是不可避免。
张巧巧意图杀人的动机暂且不表,眼看陈临死了一遍又活了过来,这诡异的情形非但没有令张巧巧心生畏惧,反而更加剧了她对陈临的厌恶,心中甚至产生了再下杀手的念头。
事实上,在这一个月里,陈临已经不止一次的遭受过他那位名义上的妻子的暗算。
下毒,诱骗,试图推下深井……各种各样女性谋杀的手段被张巧巧逐一施展在陈临的身上,令他疲于应付的同时,身上也是被张巧巧搞得伤痕累累。
这女人,心肠还真是毒辣啊!
扛着从王妈那取回来的两匹花布,陈临的目光愈发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