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罪之人
木门猛地关上，隔绝了光源。
狭小的空间被黑暗与寂静淹没，白夜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看不见，听不到，像是五感都被剥夺。
大脑失去了可供处理的数据源，此刻只凭借想象和回忆维持运转。
“你有罪吗？”
苍老沙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误会了，误会了。”白夜摇摇头，同时伸手向前摸索，按照记忆的位置，木门就在自己的前方。
然而他什么也没摸到。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自己的感觉在一点点消失：先从四肢，之后是躯干，几秒过后，他只能感觉到自己脖颈以上部分的存在，能做的动作只剩下呼吸和吞咽。或许还能发生说话，但脖颈以下的部分，全都失去了知觉。
他用大脑下达【站起来】的指令，然而，身体却没有任何反馈。
像是变成了一座雕像。
“你有罪吗？”
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连语气都和刚才一样。
“老哥，我就是进来逛一逛…放我出去呗。”白夜试着商量。
对面沉默了一秒，缓缓开口。
“你有罪吗？”
这家伙是复读机吧…白夜吐槽了一句，当然是在心里。
看样子只要自己不正面回答，这家伙就会一直问下去…这算什么设定，远古单机rpg的脑残npc？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无罪。”
“每个人都有罪，没有人是无辜的，只是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孽。”对面终于换了台词。“我们先换个问题，你有觉得后悔的事情吗？”
我很后悔走进来啊…
“我一时想不起来。”白夜顿了顿，反问道。“您呢，既然您觉得每个人都有罪，您有罪吗？”
“我罪孽深重。”苍老的声音发出一声叹息。“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npc讲故事，这是要发任务的节奏啊。
白夜正愁自己对眼前这个诡异的世界一无所知，想要了解一些情报，现在有人主动讲故事，自然不会拒绝。
他点点头。“请说吧。”
“我原名叫做德克.罗伊。是莱芙郡农夫罗德家的小儿子，由于相貌端正，脑袋也算聪明，14岁的时候被郡教堂的汉森神父举荐，去克兰多尔神学院修习…”
“三年的修习很快过去，由于我的表现出众，因此被分配到王国南部最大港口的斯塔尔教堂，成为一名见习牧师，就是在这里，我犯下了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传闻斯塔尔教堂保存着古代贤者留下的遗物‘荆棘十字架’，一开始我也只当这是传说，直到第二年，冬月的第一个星期日，凌晨的时候，城里驻扎的圣教军统领多德尔将军敲响了教堂的门…”
荆棘十字架…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白夜脑海里便浮现出刚才见到的那个十字雕像，以及缠在上面的，长满尖刺的断裂铁链。
贤者遗物吗？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啊。
“当天是我负责守夜，开门的时候，借着手中的烛光，我看见他身后的队伍中有一辆拉货的马车，货板上是一个轮廓方正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看不到，因为有一张灰色的，沾满血迹的破布盖在上面…只是，那破布地下隐隐传来某种声音，听上去像是凄惨的吼叫，有些吓人…”
“多德尔将军命我将主教唤醒，主教打开了院门，领着侍卫队和那辆马车走进了花园后的【内院】，这里是我们平时祷告和忏悔的地方，不对市民开放…即便是对于教堂内部的神父，内院的二楼也是禁地，平日都锁着，钥匙由主教保管…”
“之前我一直很好奇，那个神秘的房间里究竟有什么，直到那天晚上，我终于知道了真相。”
“主教和将军私聊了片刻，将我也叫到了内院，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愿意为了主献出生命吗？”
“我愿意，对主的虔诚让我不假思索回答道，主教露出欣慰的笑容，带我上了二楼，打开那个神秘的房间，将我领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很多东西，正中的一座木台上，摆着一座十字架雕像，上面交叉缠绕着两条黑色的铁链，铁链上满是倒刺。”
“主教告诉我，这就是古代贤者留下的遗物，‘荆棘十字架’，一百三十年前，古代贤者便是用它将散播绿色瘟疫的死亡领主克莱蒙德封印。斯塔尔教堂的存在，便是守护这件遗物。一百三十年来，斯塔尔教堂通过吸收信徒的信仰之力，已经将封印在十字架中的克莱蒙德完全净化，而如今，这件遗物又要派上用场。”
“多德尔将军率领的东方圣教军，抓住了一只混沌恶魔。必须要用荆棘十字架镇压…之所以问我刚才那个问题，是因为…若想用荆棘十字架镇压邪物，必须有一人做出牺牲，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须是虔诚且坚定的信徒：先用摄灵仪式将邪物移到信徒体内，再将信徒用荆棘之链缚在十字架上，与邪物一同镇压。”
“我并没有犹豫太久，对主的虔诚已经融入我的血脉之中，在我看来，这并不是折磨，而是主的考验，不仅没有丝毫畏惧，甚至感觉光荣，只思考片刻，我便决定接下这份使命…呵呵…现在想来，当时的我太过自信了。”
“摄灵仪式很成功，混沌恶魔被转移到我身体中的瞬间，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压碎了一般…我本以为这种痛苦是暂时的，死亡会给我以解脱，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混沌魔是种不死不灭的生物，只有依靠信仰将其一点一点净化，这个过程漫长无比，当初净化死亡领主克莱蒙德足足用了一百一十六年，混沌魔鬼的罪孽比死亡领主更加深重，整个净化过程或许要持续几百，甚至上千年。”
“而在这个过程中，被混沌魔寄生的我…也是不死不灭的。”
“…当生命中只剩下苦难的时候，永恒也变成了一种诅咒…”
“我坚持了一百六十七年，每天在极致的痛苦中煎熬…终于，我的信仰崩塌了。”
“我向体内那只恶魔屈服了，当我放弃的一瞬间，荆棘锁链便断裂开来…恶魔逃出了我的身体，几天之内，他便用混沌之力，让整个港口的居民陷入疯狂…当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整个城市已经化为废墟。”
“是我害了他们…是我放弃了信仰。”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充满了痛苦和自责。
哽咽了片刻后，他清了清嗓子，情绪平复了一些，开口问道。
“你觉得，我的罪孽深重吗？”